可旁人都忙着搜肠刮肚续下句,自己也不好问人,便转向婳然,解释给她听后,沉默片刻,似乎欲言,可又想到了什么,看了看字,摇了摇头。
白桃也才反应过来:自己来这几十年,早已熟识了楷书等字体,也快忘了自己初识的是小篆,可婳然似乎初到,应该只识小篆……
白桃尴尬一笑,自己捏捏鼻梁,憋出句:夏会百日友。嗯……想来是没什么胜算。
署了名,叠好,便呈了上去。其间,她见邻桌的一位老者将一块红布包着的小玩意一同呈上,有些奇怪。
一旁的小厮见状,便解释道,这是杨府特有的“习俗”,杨府老爷是先皇钦点的国子祭酒,杨老爷的正夫人崇尚佛学,心肠好,这府里便染上了圣洁之气,若是将玉佩之类的东西捎进去,便也能沾上点。
杨夫人大度,自会归还,也默许这种“习俗”。后来,杨夫人去了,这习俗却未变,还多了几分缅怀的意味。
言罢,这小厮见白桃腰上挂玉,谄媚地递了个眼色:“不知这位娘子……”白桃婉拒,一来是没必要,二来是没闲钱,不过她还是恳请这小厮前去带个话,自称行游道人,途经锦玉国无可安身,想向杨府问个去处。
可那小厮见她无钱,便敷衍说夜已深,帮不了,扭头就去。
白桃劝不得,从初到此处开始到刚才所憋的闷气,似乎再也招架不住,她挤出个笑来掩饰自己的烦闷,随即却颈部一痛,呼吸困难。婳然见情况不对,便也知趣地走过来,搀她坐下歇会儿。
“歇着,别理那厮。”婳然柔声安慰她,心中却思忖着:貌似有杀欲,犯过杀戒吗……
疼痛与窒息渐渐平息,白桃缓了过来。原来是这种惩戒,仅仅只是动了念头,就如此强烈?
二人正打算寻个干净点的地方凑合一下今晚,却见刚才那小厮匆匆跑出来,一瞥到她们,便领了一群仆从围了上来,众人刹那间钻地似的逃了,只剩下被包围的婳然和白桃。
白桃见状不对,不由得拦住一旁正欲动手开路的婳然,忍住不耐,道:“这算什么?”
带头的小厮不知何时从地上钻了出来,还冒出了个管家模样的人,手上捏着块玉佩——霜玉红缨,正是婳然被偷的那块。
白桃眼神转向婳然,婳然亦转向她,茫然地摇了摇头。
小厮看看白桃,又看向婳然,厉声道:“你可有玉?”婳然不语,白桃挡在前面,反问他:“贵府此番大礼可真是奇特,上来便是刀剑相迎,如今又问有玉没有,莫不是要我等庸人庸物也付两个钱,进去洗个礼?可真是君子之国,好大的排场。”
那小厮冷哼一声,对那管家耳语几句,那管家一挥手,一群人便拥上来,将二人押了起来,白桃示意婳然莫要动手,且看他唱的是哪一出,于是二人便乖乖进了杨府。
“迎接”她们的,是一名妙龄女子,衣着秀雅,颈套菩提珠串,髻插轻云金步摇,妆容清丽,却有些少年人独有的稚嫩。看其言谈举止,应是杨家的千金。
那女子有礼而又疏离地赐了座,屏退闲人,便开始有意无意地盘问她们,从何而来,为何而来,一顿盘问下来,二人皆是一脸茫然。
问得差不多后,她又将一张纸呈在二人面前,赫然几字:赫承双子和。并未署名。
白桃诧异,正欲言,这女子又将一霜玉红缨的玉佩悬在二人面前,对着白桃缓缓道:“这玉像是成双的,怎么只有姑娘你一人带着,另一位姑娘的呢?”言罢,又示意白桃取下她的,如此一比,倒真像是一对的。
白桃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位女公子若是有话,何不痛快些,这玉为何在此我亦不知,这纸上的亦非我等所作的,且问,我等究竟犯了贵府的哪条文规,为何将我等押于府上?”
这女子笑意愈深,却有几分皮笑肉不笑,冷声道:“这可不是家规,是国法!犯了太子名讳,是要诛九族的。可不是一句狡辩,便能幸免……”一旁的婳然听不懂,却被她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
白桃道:“我等是从汴国而来的行游道人,见识短浅,不知贵国太子之名,断不可能作此,至于这玉佩,我踏入贵国之时,路遇扒手偷窃,便也找不到,为何在此,我等也不知。”
“而纸上这句并非贫道之作,贫道的确续了一句简陋的夏会百日友,字迹与此大不相同,劳烦女公子留个心眼儿找找,而贫道身旁这位,大字不识一个,并未参与,女公子大可以问那身旁侍候的小厮。再者,我等没必要留个把柄在这,还傻乎乎的在门口等着人来抓。女公子是个明眼人,不妨先看看谁先发现这茬儿的,到时好好盘问盘问,没准还能抓着几个墙头草呢。”
那女子冷哼一声,随即有人被拖了上来,扔在几人面前,浑身被打得不成样子。那人颤巍巍地抬起头,一见到那女子,便磕着头喊饶命。二人细瞧,才发现竟是杨府门口那要贿赂的小厮。
一个打手模样的人向女子汇报,言此人只认私行贿赂,辱化门风的罪,别的一概说不知道。
女子不紧不慢的叫人把他拖了下去,又转向白桃,温声问道:“二位是……道爷?”
白桃答是。没想到,这女子却眉开眼笑,倒像是忘了刚刚的事,又问了苏、白些道教的事,确认她们确实是道人,便让二人将功补过“充了军”——也就是本章开头二人拜见王后,参与祭神的事,而这女子,便是杨人月。
如今,二人暂住宫中,却身旁处处安着眼线,全无自由可言,更别说找人。一方面是杨人月仍然对她们持有怀疑,一方面是——这个看似强盛的国家,似乎真的很缺道士,这在纪世录上从未提及。
就这样僵持了几天,祭神开始了,可她们的作用似乎只是……当吉祥物?她们只用站在相应的位置,什么都不用做,等待结束便好。
在法场观看祭神的不止锦玉国的王族,还有不少外国使者,国都的平民百姓则跪在宫门前闭目祈福。
一个庆祝秋收的盛典,寂静得像葬礼,只有钟鼓的敲击带来些许诡异的热闹。
祭神很累,很无聊,唯一的收获是——找到辛甘那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