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随着那黑影不断向森林中深入。两边树干飞快掠过着拉出道道模糊的痕迹,偶然几根枝桠斜斜地垂下来、被快速跑动的人影带得摇摇晃晃,杂草与厚厚的落叶层融成一片,脚步接连着落在其上时发出“沙沙”的闷响,昏暗的天光朦胧地洒在溅起的水珠上。追逐过程中,艾文不断朝着黑影的前方开枪试图拦截对方,却见那黑影灵活地拽着森林间垂下的树藤来回躲避,他轻轻磨了下牙,微眯起眼,将电磁枪射击范围调大一档,对着那黑影周围连开两枪。
蓝色的磁力爆开,顿时,只听黑影怪叫一声,紧接着便从半空中摔落在地上。三人逐渐围了上去,顾绝舟打开灯光一照——那竟是一只奇怪的猴子,它下身处围着一圈草裙似的树叶,脖子上挂着一串粗制的穿了兽牙的草绳,挡在脸上的爪子指甲坑坑洼洼,仿佛在石头上专门打磨过,此刻这猴子全身缩成一团,腿部被磁爆炸伤,正往外流着汩汩的鲜血。
变异生物屏蔽器又开始尖锐地叫嚷,证明三人并没有找错目标,只是——尼克喃喃了一句:“什么时候猴子也能变异了?”
——虽然“变异生物”这词语听上去囊括许多,可实际上沙星自有政权建立起,所记载的变异生物便只有昆虫和植物两种,近些日子来新晋的意外是五个月前在海岸边打捞起的乌贼以及吞了一肚子能源的活鱼等——而那是以利亚整出来的幺蛾子。艾文从头到尾打量了这猴子一圈:“怎么,这难道是‘先知’用来伪造神迹不幸遗留的失败品?”
仔细观察,此变异猴子的体形比普通猴子的要大些,乍一看像个矮小瘦弱的成年人,它双手捂眼挡住灯光,极度惶恐不安地抖动了半天,艾文这时想将它拎起来,那猴子似乎因这动作受了刺激,忽地,它抑起头,发出了一声极为凄厉刺耳的尖叫。
鸟雀惊飞,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声穿透力极强,在寂静幽暗的森林里逡巡不去,似乎是某种与其同类交流的信号,三人脸色一变,艾文立刻抬枪将那变异猴子的头颅打碎,随即与余下二人警惕地屏息望向四周,以防遭到变异猴群的埋伏。尼克将屏蔽器上的生物感应系统范围提到最高,然而他们站在原地等了有三分钟,森林始终一片安静,连屏蔽器顶端的警示装置也懒得再起反应,倒显得异常谨慎的三人小题大做了。
感觉像是被猴子当作猴耍了一回的艾文神情不愉地收起电磁枪:“死到临头吊什么嗓子。”顾绝舟又转着灯光朝周围晃了晃,他忽地说:“你们没发现这猴子逃跑的方向很不对劲么?”他指着前方的树林:“它跑过的地面落叶明显要比其他位置稍薄一层,两边突出的树根也基本被磨断了——就像有什么人在这儿清理出了一条路似的。”
尼克用脚尖给那变异猴子的尸体翻了个面:“我刚刚还奇怪这东西作为一只猴子怎么不往树上爬,在地底下跑得倒挺欢。”他随后对着那奇怪的路示意道:“走,去那边瞧瞧。”
三人于是顺着这条由变异猴子引出来的“道路”向山上攀登。此刻天空再度阴沉一个调,厚重的乌云纠缠覆盖在一处,压得整座森林仿佛直接陷入了黑夜一般,空气愈发潮湿闷热,走在最前方的艾文没忍住将黏在身体上作战外套脱了下来,他瞟了眼身后的顾绝舟,嘴上闲不住地撩拨道:“小船,你会唱歌吗?”
顾绝舟闻言用注视精神失常的疯子的目光看他,艾文便不怀好意地说:“你们这些权贵出身的不得培养点高雅志趣么——这林子里除了烦人的鸟叫一个吱声的也没有,不如你给我们唱首歌解解闷?”
“……你脑子有病吧?”顾绝舟骂了一句,然而不知从他那僵硬冰冷的脸上瞧见了什么乐趣,两个兽人齐齐低笑出声,尼克顺手从侧方抚了下顾绝舟的长发,接着揶揄道:“你怎么连骂人都只会骂这么一两句。”
顾绝舟深吸一口气。
“长毛的杂种、没见识的下等货、卑劣粗鄙的强奸犯、脑子里堵满精虫的心理变态……”他接连说了不下十个诸如此类的词汇,末了冷笑着道:“这样满足你们了吗?”
“……”
说话间,三人已走到那路的尽头——只见前方的山体上竟嵌着一个巨大的溶洞,几串野草从上方吊挂下来,像个门帘一般随风飘动,洞口处的植被落叶等悉数被清理干净,一看便知有生物在其中居住。几人随即停下脚步,顾绝舟用终端手电向那洞中照射,黝黑的洞穴深不见底,一时看不分明其中场景,尼克开口道:“这是那变异猴子的老巢?”
艾文已被接二连三的意外惹得有些烦躁了,“试一下不就知道了?”说着,他从腰间掏出一个闪光弹拉开拉环便朝着那洞穴之中扔了过去,闪光弹磕在地上,“咕噜噜”顺着洞壁滚进了溶洞深处,紧接着,刺眼的白光从其中炸了出来,整座山洞顿时亮得跟藏了个太阳似的,但凡其中有任何活物都不可能在这样的环境中保持沉默。
三人在洞口等了半天,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这似乎只是一个空荡荡的深山野洞。原本几人并不想节外生枝,可那变异猴子毕竟疑似与以利亚有关,何况林中眼见着就要下雨——这实在不是一个适合赶路的天气,最终他们权衡半晌,还是选择进入洞里一探究竟。
洞内稍稍比外部的森林凉快一些,只是仍有一股发潮的味道扑面而来,两侧岩壁也攀爬着苔藓,时不时有水珠在高处凝聚滴落。整座溶洞内部竟意外宽敞,狭长的石道向前弯曲着延伸了有数十米,三人走了大约五分钟,这时,他们竟在岩壁上发现了几根嵌着的钢管。
三人立刻靠近察看,这些钢管似乎有了很长的年头,表皮基本脱落,里面的芯也腐烂的厉害,艾文随手捡根树枝戳了一下那钢管,紧接着便有一截软化着脱落到地上,刺鼻的气味随即溢出,他退后两步,嫌弃地说:“山洞里怎么会有这种现代建筑?”
顾绝舟循着这钢管向四周用光扫视,随即发现了几处类似的痕迹——有些钢管仅有短短一部分扎在岩壁上,有些地方则有一块近乎完整的钢板,只是已和各种青苔长得难舍难分——种种迹象表明此处的确曾经建有一座规模不小的工程,历经时间的腐化已变得破败不堪,他们顺着石壁继续向前深入,刚转过一个弯,氤氲的热气从头到脚将三人糊了个遍,前方豁然开朗,隐隐有水声在其间响动,几人挥开蒸腾的雾气,紧接着,他们不由被眼前的场景震得停在原地——
只见甬道尽头是片足有一座宴会厅那样宽敞的洞穴空间,杂草青苔顺着四周石壁向上攀爬,其间显露出的钢筋骨架交错差互着指向空间中部一潭散着热意的温泉,温泉最中央摆着座雕像——那是个跪坐在地上赤裸着上半身的女人,她双眼紧闭微低着头,表情柔和而悲悯,正摆着个好似怀抱婴儿的动作,可她双臂中却是空空荡荡,一束天光从上方岩壁与钢架的空隙间直直落在这雕像身上,使其无端显出一抹圣洁的神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