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三个字,可谓对一位皇子的最高评价了。
李明他爹李世民当年便是如此,在玄武门之变后,一人把杀死两位兄弟的罪责全背在自己身上,而没有甩锅给其他人。
这样的领导,谁不甘愿跟从呢!
苏定方小心收好锦囊,不由得握紧了腰间的环首刀,眼神灼热地注视着前方的山头。
李泰是吧,“左武侯卫大将军”是吧,命令我诛杀李明、再将我用过即弃是吧!
好,你等着!
…………
战场之外的山脊上。
李世民聚精会神地观察战局,已经在冰冷的雪地里趴了整整一个白天了。
“陛下,请保重龙体,回营歇息吧!”
“是啊天可汗,卧冰一整天,对脏腑不好啊!”
契苾何力和阿史那社尔哭哭哀求着。
他俩都不知祈求多少次了。
要不是怕被对方斥候发现,横竖得来个以刀刺面的突厥风血谏了。
连李承乾都有些待不住了。
父皇冻死拉倒,可他自己这小身板也扛不住这天寒地冻啊。
“父亲,天黑了也看不出来什么战局,我们先回去吧。”
他也真心诚意地加入了劝退的队伍。
然而,打从怀疑辽东军主帅是李靖开始,李世民就像突然换了一个人。
整个人变得极为严肃而专注,把长子和部下的恳求当耳旁风。
“承乾你错了,天黑才是观察对方作战的最佳时刻。”
李世民轻声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虽然在兵书上反复推演了不知道多少次,但百闻不如一见。
实地观摩,李世民也依然对李靖的战术运用感到叹为观止。
抛开立场不谈,李靖对战局的嗅觉仿佛是天生的。
通过阵型的几何变换,巧妙地让己方在局部战线达成以多打少、以有备打不备,最终取得胜利。
返璞归真,只抓住最基础的战术核心。
当然,白天的战斗都是套路。
如何进行夜战,才是展露一位将帅综合实力的最佳舞台。
不是父皇……宁没听懂吗,孤说的是观战这事儿吗?孤说的是回营!……
李世民驴唇不对马嘴的回复,听得李承乾嘴角直抽抽。
他在心里把眼皮子都翻到天上去了。
可是皇帝不走,他当然也走不了,只能继续陪着趴在雪地里。
山谷下,亮起火把点点,如同一条条灿烂的火龙。
在黑暗的背景下,手持火把的辽东军十分醒目。
阵型的布设和变阵的细节,比白天还要清晰得多。
只不过,战斗已经进行到了垃圾时间。
辽东军除了在单方面屠杀,就是在纳降收俘,看多了就无聊了。
李承乾打了个哈欠,立刻猛摇脑袋。
不对不对,孤又不是来学兵法的……
这一摇,他的视线再次落到了李世民的身上。
父亲的视线却也离开了单调乏味的战场,落到了河谷北岸的一座山峰上。
那座山顶同样闪烁着火光点点,能隐约看见旌旗在随风飘扬,明显是一处指挥地点。
李世民的眼角明显地抖了一抖,突然开口低呼:
“坏了!”
李承乾等三人立刻紧张起来:
“什么坏了?我们被发现了?”
“不是。”李世民小声道,指了指河谷对岸的山脚下:
“在白天有一支叛乱的唐军和铁勒军队一起来到战场,但全程没有参战,一直在那山底下隐蔽,你们白天都看见了吧?”
有这回事儿吗?当时乱糟糟的全是人,哪里分得清谁是谁啊……李承乾心里吐槽,嘴上随便应付一句:
“看见了,父亲。”
李世民的手指向上移动,指向了那座山的山峰:
“那里的点点火光,你们看见了吗?”
“看见了父亲。”李承乾不知道老李在整什么幺蛾子,姑且这么回应。
“那里有你的四弟。”李世民低沉地说。
李承乾:“???”
这话题怎么就突然从子虚乌有的“唐军叛军”,跳跃到了那可恶的李泰头上?
老李别脑子冻傻了吧?
李承乾疑惑地看着皇帝老爹,却见对方的眼神不再冷峻,而是充满了极其复杂的感情。
慈爱、愧疚、愤怒、失望、焦急……
“父亲?”
李承乾被吓到了。
不仅是他,阿史那社尔和契苾何力更是对老大的反应感到骇然。
“天可汗?!”
“陛下?!”
他们都担心李世民被寒冷的雪夜给冻出幻觉来了。
李世民仍然对他们的话置若罔闻,兀自在那儿念叨着让旁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
“假若对面是李靖,一定会对指挥中枢发动夜袭……
“那么李泰,朕的青雀就……”
…………
薛延陀军的大本营,位于山顶的主帅大帐,被汉军包围了。
“大汗,请吧。”
李泰向真珠可汗礼貌地伸了伸手。
现在形势有变,随着盟友手里的主力覆灭,他成了更强势的那一方。
“嗯……魏王请。”
真珠可汗夷男的脸上闪过一丝愤懑,一丝不甘。
但形势比人强。
送光了自己部落的同胞以后,夷男可不想把自己的命也一起送进去。
所以,只能忍痛抛弃他们,在李泰的汉军护卫下,转进回草原。
他还想继续当可汗呢。
“魏王,你的汉兵,真能将我护送回草原吗?”
夷男不是很放心。
说的好像是担心敌袭。
其实他担心的是李泰。
他的军队几乎全军覆没,他实在不想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这位阴谋弑父的“盟友”手里。
而李泰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小心思,温和地笑道:
“我只想在汗国寻一个容身之所而已。没有可汗的引荐,我如何能在汗国立足呢?
“只凭这几万不事生产的甲士,恐怕不行吧?”
对,至少得让大汗活到把自己带进草原的统治圈子吧。
李泰忍着嘴角的坏笑,便掀开马车的帘子,正要上车。
“呼……”
真珠可汗听信了盟友的保证,松了一口气。
他觉得,李泰虽然阴狠,但是不傻。
没有他这位可汗的背书,汉人怎么可能大摇大摆地闯入铁勒人的领地,然后自说自话地定居下来?
李泰杀他,无异于自断后路。
这种蠢事,李泰应该……
嗖!
羽箭的破空声,打断了夷男的思考。
等他回过神来时,感到脖子凉凉的。
好像有谁掀开了他的护颈,往脖子里塞了一把雪。
他哆哆嗦嗦地抬起手,往脖颈处一摸。
碰到了一条细若柳枝的木头,正好插进了头盔和脖颈的缝隙处。
一头深深地扎在他的颈子里。
真珠可汗没有感到痛楚,只是觉得寒意从脖子处渐渐扩散到全身,下意识地在创口处用手指一抹。
湿哒哒、黏糊糊的。
拿到眼前一看,一片殷红。
是血。
真珠可汗迷茫地抬起头,眼睛死死盯着李泰。
“你……咔……”
他喉咙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意识立刻遁入黑暗。
李泰身体还维持着上马车的动作,眼睁睁看着真珠可汗的脖子中了一箭,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