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白日的喧嚣暂且落下,春日的凉夜偶尔有两声虫鸣,很快消散在夜色中。
侍卫走在宫道上,脚步声齐整划一,慢送紫禁城的宫人各回所归。
弘历难得去延禧宫坐坐,如懿似乎早就在等他,桌上一杯茶正好是弘历喜欢的八分烫,氤氲着热气和茶香。
他刚见完高斌,说了一会儿话,不知怎么就想来延禧宫坐坐。
李玉也在一旁劝和着,说是永璜也要选福晋了,好歹娴主儿养过永璜,也要和娴主儿商量商量。
彼时皇帝正从高斌治水策略里烦扰,还没回过神,便同意了。
毕竟是亲生孩子的婚事,还是长子,当然要重视些。
如懿穿着一身浅红色睡衣,不着粉黛,唯独戴着护甲,坐在桌边等着。
看到他来,脸上也是个淡淡笑意,行了礼,两个人分别落座。
“皇上有烦心事?”
如懿把桌上的茶推过去,弘历接了,喝了一口觉得还不错,便先一口气饮了,没来得及回答。
如懿嘴角撇了撇,没说话。
春露进来,立刻添上新茶,撤走了杯子,顺带换下了暮舟,站在如懿身后随侍。
而皇帝半晌都没说话,似乎是闭目养神会儿。
李玉的眼神瞄了一眼如懿,她会意,直接出声不停喊皇上,喊到弘历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叹气睁眼看着她。
如懿得到了想要的回应,才终于露出个笑容。
“皇上是有烦心事?”
“嗯,倒也算不上烦心事,只是有件事需要和你商议。”
弘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批折子伤了腰,他有些懒得坐正,干脆斜倚着,指节在桌上轻轻敲了敲。
如懿笑容有些深,跟了一句:
“是为了永璜的婚事?”
听完,皇帝愣了愣,就连李玉也愣了愣,这人怎么自爆啊。
皇帝咳嗽一声,算是坐正了点,他也知道如懿的秉性,干脆懒得深究。
不过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还是值得深究的。
想到这儿,弘历的目光若有若无扫过殿内,却迅速换上笑意看着如懿:
“你的耳报神倒是灵通,朕近日确是为了永璜的婚事发愁呢。”
如懿立刻笑起来,跟着接话了一句:
“臣妾和永璜也算母子情深,永璜也十三岁了,福晋的确是要好好选选;皇上可是有中意的人选了?”
弘历应了一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余光中的打量和探究,一直停留在如懿淡淡的笑容上,随即顺着茶水滚入喉中,消失不见。
“是啊,朕和皇后仔细看了,觉着二等轻车都尉德海之女伊拉里氏甚好,那孩子年纪还小,还能多看几年。”
如懿嘟了嘟嘴,想着春露今儿给她找来的信息,顺着皇帝的话就继续往下说,试图表现自己的“慈母之心”有多么不同。
她摸了摸手上的护甲继续道:
“伊拉里氏臣妾倒也是听过,满洲镶红旗,出身不算显赫。”
说到出身,弘历有些意味深长,他看了如懿一眼,随手把杯盖抛到茶盏上,溅起来一些茶水;而如懿无知无觉。
“如懿,你似乎很关心福晋的出身。”
对面的人愣了愣,笑的淡然,接下这个话头:
“皇上,母家的出身,还有财帛,臣妾都不看重;譬如臣妾,一生所求不过是能和皇上白头偕老,再去听一出墙头马上。”
提到《墙头马上》,如懿似乎焕发着活力,她少见的露出深切的笑容,伸手过去握着弘历的手,念出了和唐僧紧箍咒一样的戏词: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
“停。”
弘历立刻打断施法,扶着脑袋思考片刻,赶紧把话题拉回永璜身上,无外乎说了一些永璜现在的身份,也娶不到太高门的嫡女。
然而如懿歪着脑袋,像是从来不知道,也不愿意了解帝王决策一样,瞪大眼睛问了一句:
“若是皇上执意赐婚,又有谁敢不遵从呢;永璜是个好孩子,臣妾也是他的母亲。”
“臣妾想给孩子最好的,也请皇上全了臣妾的慈母之心吧。”
春露站在如懿身后,已经快要笑出来了;她算是明白进忠的打算了。
恐怕是有人给如懿通风报信,提前知道了大阿哥福晋人选,让如懿扑上来,给永璜求更好的婚事。
这样一来,皇帝被如懿架起来难免动怒,难免会想到要严查是谁走漏了风声,只不过现在还差一个人,把皇上的怒火再架起来。
春露有些猜到那人是谁,眼神在皇上不耐烦的表情,还有李玉紧张的表情上转了一圈,决定伺机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