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丰州,暑热依旧。
临近云台山的地界,晨间微凉,县内闷热着,像个巨大的蒸笼。
江知与累狠了,日出时分的燥热都没能把他热醒,翻个身,踢了被子,继续睡。
宋明晖起大早,洗漱时就让人去镖局问话,看诚哥儿找到没有。
又给二房那边传话,看要不要一起吃早饭。
最近事多,谢星珩也习惯了早睡早起,估摸着时辰差不多,就从听风轩出来。
宋明晖昨天问过小鱼,今天对他态度更加和善,见了他就笑。
“帖子下了吗?看中午还是晚上,两家吃个饭。早饭过后,你先别忙,和致微一起去县衙。这头妥当了,再忙其他。”
昨天就让人去递信儿了,他大哥大嫂面对江家人总是拘束,当天去拜访会吓坏,要提前说。
谢星珩今天穿着朴素,就是普通的书生打扮,衣色蓝白配,里边布衣外罩纱。
身上首饰都摘了,发簪是根木头,腰上就挂着只钱袋。是之前送小鱼礼物时,小鱼给他系上的玉色绣球花钱袋。
他从今开始,再不用应付来家里拜访的人了,一身松快。
汪汪跟在他脚边,在府上养久了,狗也知道它地位高了,不怕人,还敢凑宋明晖腿边嗅闻。
谢星珩给他介绍这条狗。
宋明晖看起来比江承海严肃,谢星珩不好开玩笑,就说这狗是他跟小鱼一起捡的。
饭后,小鱼姗姗来迟,又介绍汪汪是狗儿子。
谢星珩:“……”
宋明晖摇头,不做评价。
清早,姜楚英跟儿子在闻鹤轩吃的早饭,现在告辞回家。
“家里也堆着事儿,我就先回去,中午不凑热闹了,你们吃。”
宋明晖不留她,大房都散财了,姜楚英怕得很,要回家看看。
江致微先不回去,早上跟谢星珩结伴,去县衙。
江知与早给他们备好了,现在拿上书袋,就能出门。
秀才要经过科考,才算获得乡试资格。
录取名单已经上报至各省布政司,生员们再在当地登记,主要是买卷子。
会把名字、年岁、籍贯、面貌、祖上三辈等等信息都记录下来。考场是当天由主考官和内监试官共同翻书出题,召工匠刻录题目,不可多印。
而冒籍去考,算作弊。处罚虽轻,三年努力却白费了。
枫江隶属于成安府,成安府直属延平。
正常来说,谢星珩乡试要去延平省考。
今年枫江县遭灾,他可以就近赶考。
人在丰州,就顺着丰州的地界来。
丰州隶属昌和府,昌和府又直属京城。
他去县衙,开个户籍证明,再正常报考,就能去京城应试。
江家正跟县衙打得火热,他们到了地方,都没排队,有衙役认出江致微,把他俩迎了进去。
县城的衙门很威风,两尊石狮子后,是个高耸门楼,再往后才是县衙大门,上九级台阶是正门,知县老爷断案的地儿,沿着高台两边,都是石雕围栏,再有两扇小县门。
一处关着,一处排起长龙。
他们从小县门里过,又到仪门。仪门三开,里边屋舍齐整,左边横排三间。中门关着,右门黑洞洞,竖着铁栅栏。
他们过角门,从后边绕去了大堂,进了常知县的办公场所。
谢星珩眼熟的几个书生早早来了,常知县一并签字盖印,领了条子,出来外边,还得在礼房登记,方才报名结束。
谢星珩拿了条子,顺道问问朝廷赈灾的钦差到了哪里。
常知县眉头皱着,显然也很疑惑。
赈灾的人不会低调着来,要安民心,也震慑匪徒,还得跟当地县衙通风,两边合作。
今年这事儿真是奇怪,半点儿音讯也无。
他递了折子啊。
常知县还想问问江家,你们家三老爷不办事的啊?
在两个秀才面前,顾着面子,言语含糊:“该来了。”
这是个老油子,掐着他脖子提溜,还可能被他滑走。
谢星珩愁眉苦脸道:“再不来,我家也没活给他们干了,赈灾款有剩余,总不能啥事不干就发钱吧?好不容易给他们养好精神,一下颓丧了,容易民变。”
百姓普遍没有读书,他们生活都没有富足,更不用跟他们讲大道理。
民变就在一瞬间。有了希望,再给打破,发现是一场大骗局,到时谁都兜不住。
常知县滑不溜秋,不沾手。
“我记得你们庄子上还在做豆腐?那么大的地方,正播种的季节,随他养鱼养鸭种地做豆腐,找点活干着先。”
江致微及时助攻:“县里派个人看看?”
常知县半晌没说话。
已经进入七月,赈灾的人要么快到了,要么不来了。
他争表现也就这几天,红榜贴着,账目余额很足,哭穷哭不到他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