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老妻，两人早已无比默契。
他伸出手去，把宋清欢紧握着的拳头松开，然后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鱼钩落在水中，随着水波轻轻摇晃。
“主人唤醒我，大概是四五千年前的事情了，时间太久，我有些记不清楚了。”
剑灵见缝插针，表达了自己的诉求。
“刚刚你用来哄骗我们的，是幻境么？”
听出了顾长生话语中的冷意，乌龟生生打了个哆嗦，然后闷闷出声。
“主人在海边枯坐千年，我就在他身旁陪了千年。后来，主人有些撑不下去了。”
“我有两个主人，一男一女。唤醒我的，是我家男主人。”
乌龟声音低沉，继续开口。
那个时候，宋清欢担心的，是顾长生天资愚钝，两人越走越远，最终天人两隔。
听到剑灵的声音，顾长生收鱼线的动作一顿，愣了片刻。
她身子双手攥得很紧，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手掌之中。
他问谁去？
可她自己呢？
宋清欢心中隐隐一痛，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深吸一口气，宋清欢紧咬牙关，继续听了下去。
胸口有些发闷，宋清欢一直以来的梦魇再次出现：让爱人看着自己渐渐老去，最终留顾长生孑然一身，有些太残忍了。
“而女主人离世以后，男主人就再也没说过话了。每天就枯坐海边，什么事情都不干。”
说完之后，乌龟甚至指了指已经空掉的石碗，出声说道：“你看我都喝完了，不也没什么事情发生么。”
……
“主人……”老乌龟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虽老态龙钟，却毫无遗憾。
宋清欢闻言表情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顾长生握着宋清欢的手，久久无语。
看着自己的同类在眼前泯灭，剑灵也很是难过，语气中再没了往常的跳脱，低沉到了极点。
“女主人离世，对主人打击有些太大了。他们一同修行几百年，离不开对方的。”
拿起船桨，乌龟用力一摇，小船缓缓离岸。
顾长生看向乌龟，再次出声问道：“下一个问题，年龄。”
收好鱼线，顾长生直起身子，继续说道：“它少了两个，承受了几千年的孤寂。”
顾长生皱起眉头，伸出手去，把裹着木剑的布紧了紧。
可现在，情况反了过来。
“主人是主动兵解的，一身修为还于天地，所以除了身后的死海，此界处处是生机。另外，除了我，主人的法宝也大多散于此界之中。”
然后，他拿起了鱼竿，很是仔细地整理了一下鱼线。
上次在星辰界的经历仍旧历历在目，他莫名其妙得罪星辰仙之后，被处处针对，从头逃命到尾。
宋清欢从自己包里拿出一块破布，熟练地蒙住了木剑，然后绑了个死结，将木剑死死套住。
十指相插，顾长生并没有多说什么。
“那，如果我们也像它主人一样，怎么办？”
清了清嗓子，顾长生语气柔和了不少。
乌龟说到这里，语气中满是悲痛，眼神迷离，似乎是在回忆着自家女主人。
深吸一口气，顾长生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她记得很清楚，在顾长生第一次感气的时候，她很是紧张。
看向远处的海平线，他有些恍惚了。
“男主人是仙，寿命无疆，灵界不毁，主人不死。”
倒不是他害怕乌龟的主人，就是纯粹觉得嗓子不舒服，想低声说话了而已。
在顾长生震惊的目光中，它身影变得虚幻了起来，开始一点点消散在空气之中。
灵植遍地可见，异兽种类繁多，一切都显得急具生命力。
就算是被蒙在破布之中，木剑说话还是那么得硬气，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没想到，乌龟却笑了笑，出声说道：“把我也带上吧。”
它理直气壮地开始邀功：“主银啊，我觉着我这把立功了，这功劳大了去了，妹有十斤陨铁啊，我觉着，你自己都过意不去。”
看着身子微微发抖的宋清欢，顾长生表情也并不轻松。
乌龟抬起手来，向着远处一座大山指去，继续说道：“你们上岸之后，向着那座大山而去就好了，主人留了东西的。”
“之前，我陪主人枯坐千年。后来，我又在这儿等了好久，久到有些不记得时间了。”
顾长生没有说话，轻轻点了点头，带着宋清欢走下船。
良久，乌龟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两位，到地方了，上岸吧。”
可这是，一声剑鸣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它直起身子，看向远处的大山，眼中满是追忆之色。
片刻过后，他继续收着鱼线，缓缓出声：“它的主人少了一个亲人，受千年折磨。”
乌龟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语气却并没有多少对主人的怨恨。
听到他的话，乌龟却久久没有出声，只是定定地看着海面，眼神中满是迷离，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回头看向船上的乌龟，顾长生想了想，还是微微弯身，很是认真地做了一个道揖。
“一千年？两千年？还是三千年啊……”
“仙人寿命无疆，他却再也不想活下去了。”
“可问题是，一处灵界，不出两尊仙。女主人没能成仙。”
听到顾长生的问题，乌龟显得有些恼怒。它看了一眼被蒙在布里的木剑，然后开口解释了起来。
良久，它缓缓开口。
“我家主人于此界成仙，在此界有无限权柄。做为主人的器灵，我骗骗你，还不需要用到幻境的。”
转瞬之间，乌龟的两条长须变得雪白，腰杆也佝偻了起来。
娥眉紧蹙，眼中满是悲伤，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顾长生。
“什么都不会发生……最多就是肚子疼，这就是主人的一个小测验而已。”
“男主人刚唤醒我的时候，他才刚刚进入此界，成仙也没多久了。”
“长生，我不要那样。”
大道无情，仙途寂寥。
大抵如此。
他深吸一口气，拿着鱼竿走下小船站定，远远地看向天边的大山。
“走吧，我们去看看此界人仙，给我们留下了什么东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