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烧和咳嗽在基地里刚开始蔓延的时候,侠客就有不祥之感。经历过儿时的那次浩劫,他对任何传染性的疾病都心存恶感。
直到念能力者一个接一个倒下,平时身体羸弱的普通人却没有一个感染,这熟悉的场面让侠客也许比任何人都首先意识到丹妮卡病毒的再次来袭。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反正如果浩劫真的来临,谁也逃不了的。
玛奇和派克、库洛洛和飞坦接连被送走了,莉迪亚的哭声让人心烦。
侠客也在想下一个走的人会是谁,会不会是他自己……不过他还是在烟厉声指责莉迪亚“可能带来传染”的时候,出声支援。
别误会,他可没有怜香惜玉那样的心情,只不过侠客知道被人当成传染源、避若蛇蝎的感受。也许在他心里,自己声援的其实是那个被锁在内室、缩在破床板上瑟瑟发抖、只会咬拳哭泣的小男孩。
不过情况毕竟不一样,莉迪亚可比他小时候有种多了——她居然自己跑进隔离区,在一切未明的情况下,完全没想过后果。
侠客确定,她是真的不怕死。
已经确认是丹妮卡病毒,虽然这回新增了极强的传染性,而侠客也确认自己真的不会被感染。
原来死神的眷顾也只有一次。他在基地里溜达了一圈,看着躺下满地的念能力者,几乎想笑。
先后和南分会的大姊、库洛洛他们解释过自己的情况,侠客一方面知道自己这样的特殊会带来麻烦,一方面也知道,这里毕竟是二区,外面大乱将临,此时的基地像一艘海上风浪里飘摇的危舟,他不能轻易离开。
大难方见人心,事实再次证明,库洛洛确实是个靠得住的领导。
只是不知道他能撑到几时。
莉迪亚隐藏的能力,也在此时逐渐显露出来。
侠客亲身感受过她那霸道的除念能力,然后看她动动嘴就可以要来几乎所以她想要的东西,面上不显,其实心中大震——原来真的有人能在惹人怜爱的外表下,还隐藏着如此强横的能力吗?只是随便设想一二,侠客就能模拟出凭借她能力,可以造成多大的杀伤力!
侠客现在相信运道会特别眷顾某些人了,不然他们怎么可能在流星街这样的地方隐姓埋名,逍遥至今?
他几乎要嫉妒库洛洛了,原来是这样的瑰宝。
与此同时,侠客跟在莉迪亚身边,看着她眼也不眨地拿活人试验能力,然后再干脆利落地灭口,其态度之冷漠、残忍,手段之果决、干脆,并不输给任何一个合格的流星街人。
这样的莉迪亚让侠客觉得很舒服。
基地的会议上,她抽刀护在自己面前的样子也让侠客觉得窝心。
从小觉醒念能力,凭借着自己高于常人的智力在二区兴风作浪,侠客从来都靠自己,哪怕外表依旧是天真烂漫的孩童模样,内心也早已坚硬、成熟到不需要任何庇护。
不过第一次被人这样强硬地护在身后,侠客体味之后才不得不承认,他想要,他需要。
皎洁的刀刃横在身前,莉迪亚的脸庞秀美,压抑着暴戾的情绪和那个妄想杀了侠客吃肉的男人争执。她不知道身后侠客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碧眸里交织烂漫和诡谲。
侠客不需要任何人保护,不过偶尔躲在莉迪亚身后似乎也不错。他拉着她的手往回走,真是可悲,就因为那几分从未体味过的温暖,忍不住想要试探、想要更多。
莉迪亚对此毫无所觉,也毫不犹豫地在他和库洛洛之间,选择后者。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侠客气得脸色铁青,却同时在心底这样嘲笑自己。
一个人,怎么能那么在乎另一个人呢?
()
侠客想不明白。
莉迪亚像一把收在华丽软鞘里、刚极易折的宝剑。她逐渐展露出来的,除了坚强果敢,还有情绪失控、精神脆弱到不堪一击。
那个富兰克林提出的质疑,其实侠客也认同:如果库洛洛真的死在她前面,莉迪亚才是这里每个人最大的威胁。
可是看到库洛洛抱她在怀里,安抚之后笃定地说“保护我,等我醒来”,看他明明虚弱到三岁小孩都能轻易杀死,却还能在莉迪亚的注视里平静闭上眼睛毫不担心自己安危,侠客心里想,这样真好。
为什么有人能把自己的性命交付到别人手上,而毫不怀疑对方会豁出性命的保护自己,并且有这样的能力?
如果可以信任一个人信任到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都不担心受到任何伤害,可以坦然自若地下达命令而不担心背叛,可以在痛苦的时候表现出来甚至放纵任性,只因为知道她在这里,她会守护会包容会疼惜,会为他哭为他笑为他付出生命和一切,那又会是怎样一种感觉,和自信?
侠客想不明白。
这是他遇到库洛洛和莉迪亚之后,总是反复在想的问题。
曾经他还可以心想,莉迪亚这样可爱,所以能得到库洛洛全身心的爱护,过单纯的、无忧无虑的日子,撒娇卖痴就可以过得很好,而他当然不会像她那样。
可现在呢?
库洛洛他凭什么有莉迪亚的保护?
那个强悍的、狡猾的、凉薄的、残忍的库洛洛,哪怕披着优雅可爱外皮也无法改变他是个地地道道的流星街人,生长在杀戮之中,像孤狼一样独自战斗独自舔舐伤口、虽然群居却不依靠任何人也随时准备无依无靠死去的那种流星街人——他凭什么能够拥有这样安心的睡颜?
侠客承认,他心中十分嫉妒。
库洛洛当然很强,比他强,所以应该拥有比他更多更好的资源。但这里面绝不应该包括莉迪亚——那也不是库洛洛他应该得到的宝物,一个愿意付出一切保护他、并且还有这样能力的人,一个可以全身心信任、夜夜交颈而眠、以性命相交托的人!
这超纲了。
而一个人如果拥有了非他本分所该有的东西,怎能不令人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