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王死了。
荆玉山来不及去亲自确认,连夜奔逃出王宫。
就在他离开王宫后不久,他就看见幽王宫燃起熊熊大火,连雨都湮灭不了,甚至越烧越高,蹿向天空的大火仿佛要把云雾都蒸干。
接着,以幽国王宫为中心,整座城都沸腾了起来。
好像有人打开了宫门,无数宫人争先恐后地逃出去,连禁宫护卫都无法拦住。
荆玉山哪里有空回家整理行囊,他第一时间联系上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接应之人,在夜半时分,从城门的小门逃了出去,越走越远。
然而赶路了颇久,火光依然在他的头顶,他走累了,停下来歇两口气,回头看了一眼。
天都亮了,也不知道染红半边天的究竟是朝阳还是火光。
这偌大的幽国从今天开始亡了。
荆玉山不得不想起他离开之前,阿错王子与他通知了幽王去世的好消息后,大步走出门口的背影,像是一匹烈驹挣脱了束缚,奔向大雨之中,消失不见了。
这场大火说不定也是阿错王子放的吧?他想,十有八九是了。
荆玉山望向前方,山高路阔,他当初孑然一身地来到幽国,又孑然一身地走了,却一点也不为幽国的财产感到惋惜。
千金散去还复来。
他的乐趣本就在得到名利的过程,倒不一定要守住结果。
昭太子身边的女官兰药驯了一只传信用的鸟儿,他已经将幽王已死的消息用这只鸟儿送去了昭国。
接下来,他是昭国还是去庆国呢?
-
三天后。
渡口。
一叶小船卸在岸边。
给自己粘上大胡子、扮作一个落魄商人的荆玉山上岸在小贩那儿买了一碗汤饭,以往没觉得干粮那么难吃,大抵是锦衣玉食的日子过久了,由奢入俭难,竟然觉得干粮难以下咽了。
他一边吃饭,一边听着渔夫、走卒、小贩正在聊天。
稍年轻点的都在咬牙切齿地叫好:
“你们有没有听说大王去世了?”
“他可算是去世了!我儿子被他征走去打仗,就再也没回家。”
“税一年收得比一年重……”
“不知道是哪位王子作大王。”
“管他是哪位,少收点税就好了。”
有个年纪最大的老翁听了,脸上的皱纹都皱得更紧更愁苦了,他吧嗒吧嗒地抽着呛人的水烟,抽空了一管子,在船沿敲了一下烟枪,说:“赶紧买点粮食吧,接下去粮食会卖得越来越贵的。”
说罢,他转身就走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有点相信,又不想相信。
过了一会儿,又说:“这老儿,竟然说要卖了自己的船,带着家人躲到深山里去。”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桃源。
荆玉山想。
他要是走得晚了,这么孤身一人地被卷进战场,怕是连骨头都不剩吧。
危机感再次浮现在心头,让荆玉山没心思再细嚼慢咽、品尝食物,他大口大口地吞完饭,回到船上,正见到有一位年轻妇人扶着个男人来问还不能买个船位,他怔了一怔,停住脚步,仔细打量……啊,怎么瞧着这男人的背影那么像阿错王子?
他走上前,听见女子声如莺啼:“行行好吧,船家,我带我夫君去隔壁城镇治病……”
船家说:“万一死在我的船上怎么办?太晦气了。”
女子连声哀求,又拿出钱财,船家才答应了。
荆玉山上前去,不满地说:“不是说好了只接我一个人吗?我可是付了三个人的船资。”
船家没好气地说:“不坐拉倒,你坐别人的船去。”
男子听见荆玉山的声音,肩膀一颤,竟然撑起身子,转头看了他一眼。
两人打了个照面,一时沉默。
哦,还真是王子阿错。
太巧了。
哈哈,他就说他认人的本事从不出错嘛。
女子也紧张地看向他。
荆玉山可淡定多了,他敛袖揖身,笑道:“阿错,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三人乘上一艘船。
夜里,阿错烧了起来,因为缺医少药,女子只能不停地去用凉爽的河水浸湿了帕子给阿错擦拭身体,来来回回的动静吵得荆玉山也睡不好。
他无奈,叹了口气,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一瓶药,让阿错服下。
阿错王子的脸色毫无血色,看上去更是秀美了,眼睛睁开一条缝,虚弱地问:“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