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风嗖嗖,挽风在控制下迅速斩断他周身藤蔓。沈栖游心有余悸,久久未能平复,直到谢归忱将他抱在怀中安抚,问道:“怎么回事?”
沈栖游道:“我看见了我母亲,她说,要带我去找当日真相……”
谢归忱沉默了一下,道:“此处太过异常,应是能催生幻象,使人被心中所想之事引诱,先离开吧。”
随着逐渐远离密林中心,沈栖游才逐渐恢复,他问道:“师兄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
沈栖游一愣:“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谢归忱道,“我步入了最中心之处,可那里与外部无半分差别,反倒有一种说不上的空阔之感,像是一处被隔绝开的空间。唯一异常的,大概是四周遍布了许多骸骨,想来已有很长时间了。”
不止一人来过此地,且都折了性命……沈栖游想不通,为什么明知危险仍要前赴后继来此。
除非……此地拥有之物价值,远远大于他们付出的生命。
沈栖游想起谢归忱入内前话语,问道:“那吸引师兄前去的又是什么……也是这其中之物?和师兄自小感受到的事同一物么?”
谢归忱答:“许是一样的,只是早在三百年前那种感觉就不再强烈了,今日不知怎的,才……”
“没关系的,”沈栖游主动握他的手,“只要不陷入危险中,师兄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
谢归忱以沉默作答,沈栖游与他相处许久,细微动作神情便能知晓心中所想,也不逼迫,道:“师兄可还记得,书中还提到了一处?”
“村庄?”
“嗯,时间过了这么久,虽然可能连村庄也不复存在了,可我还是想去看看。”
沿书中注解方向而行,不过小半时辰,二人便来到他们进入林间的另一侧。
此处果然没有什么村子,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相互绕缠的粗壮藤蔓,他们一层又一层,密麻规律地交织在一处形成密网,严严实实遮挡了后方景象。
这么多的藤蔓,却偏偏太过齐整有条理,反倒给人一种说不上的诡异之感。
这些藤蔓在此生长了许多年,蔓间覆着一层厚厚汁液,若仔细去看,每根长藤都在微微起伏颤动,仅是最外层所见,最粗长一根都有人身宽度,更不用想里出是否还有更巨大的藤根。
看来是无法入内探究了,沈栖游遗憾想道。
“师兄,走吧。”
待行出数步,沈栖游突发奇想回了个头,望见那片枝蔓像一座实心牢笼,似无数个体又似一个整体,将所有妄图脱出之物牢牢囚困其间,于是他们只能越长越高,越长越高,像是要将天穹也接在一处。
离交战约定之前还有一月,北上途径浔城,早便听说此处美食众多,总归不着急赶路,谢归忱便带着沈栖游寻了处客栈住下,也算散心解闷。
南越大力推商,夜市繁荣,沈栖游站在窗沿,往下看去,各家各户点起灯笼,街边商贩吆喝不止,烤面食与牛肉汤香味窜满整个街市,喧闹繁华不亚于都城建邺。
谢归忱今日修行毕,自榻上起身去抱沈栖游,问道:“要不要下去?”
才入客栈歇下不久,沈栖游并不着急,道:“夜市今日也有,明日又有,不必非赶着今日,只是有些感慨而已。”
“什么感慨?”
“从前与师兄下山,师兄总是忙碌与与人切磋比试,少有顾及我……我闲着无趣了,也时常爱在雾凇镇晚市上走走买些吃食,”沈栖游认真回想从前之事,在和缓的夜风中一件件缓缓道来,“我常看到夫妻一同相逛,互相喂食小吃糕点,眼中只有对方,那时……总是很羡慕。”
谢归忱不擅理解这些弯弯绕绕话语,问道:“你是怪我从前不陪你吗?”
换作从前,沈栖游只会连连否认,怕师兄觉得自己麻烦,如今他却不想再掩藏心中想法:“有点,”他轻声道,“那时我觉得,师兄总是醉心剑法,什么时候能多看我一眼呢?什么时候带我下山不是让我记下他人剑招呢?什么时候……能只是为了我开心而相陪呢?”
谢归忱有些沉默,半晌,道:“抱歉,栖游,我不知道。”
“没关系的,师兄”,沈栖游道,“我如今讲出来,并不是觉得从前的你有多不好……恰恰相反,因为是这样的师兄,反而令我更加喜欢。”
谢归忱搂在腰上手转而去握他掌心:“来。”
“嗯?”
“下楼。”
“现在吗?”沈栖游道,“我们才到此处,师兄不若先休息,明日再……”
话未说完,谢归忱不容拒绝地牵他出了屋门,径直来到人潮熙攘的夜市间。
在屋中向下看与身在其中,其实是不同的感觉。
虽有吵嚷与食点香味,却隔着两层屋高距离。俯瞰这一切时,总是只看到一个个人头攒动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嬉笑打闹,像被隔绝在透明的屏障外,孤寂得格格不入。
而当真正置身其间,才切身体会到其中氛围。
耳侧的喧闹,糕点清香,目之所及的花灯,杂耍打赏的哄闹,侧身时不时避开跑动的孩童,都这样真切而充满平凡的烟火气息。
沈栖游手心被握得暖热,他怔怔望着这条望不见底的长长夜市,喃道:“第三次了。”
“什么第三次?”
“雾凇镇,扶风镇,这是我来到此处后,第三次与师兄一起逛夜市,”沈栖游瞳中映着街市上灯火熠熠,轻笑道,“但这是我最开心的一次。”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