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裴轩没想到自己一睁眼,就出现在了瑞州码头。
码头在瑞州东市,即便穆裴轩生在瑞州,来这码头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倒是后来娶了段临舟之后,陪着他来过几次。
穆裴轩皱着眉,环顾四周,他记得他和段临舟在书房议事同幕僚议事之后便一道回去休息了,那时正是三更天。
不知怎的,一睁眼,就到了热闹喧嚣的瑞州码头。码头人多,许多卖苦力的汉子三三两两地扎堆站着,都穿着粗布短打,还有打着赤膊的,肩膀上挂了条白布,不时擦一擦身上的汗水。
“让让,让让!”一记闷雷似的声音突然在头顶炸响,“哪家小孩儿,快走开!”
穆裴轩被这声音震得耳朵嗡嗡作响,不悦地抬起头,就见一个个儿高的壮汉扛着一个货箱站在他面前,面色不善地说:“走开走开!”
穆裴轩愣住了。
这人竟似巨人一般——旋即,他就反应过来,不是面前的人是巨人,而是他个头小了。
穆裴轩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掌,果不其然,手也小了。
……这是怎么回事?
做梦了?
一只大掌猛地挥了过来,穆裴轩下意识地就要钳住对方的手,可还没碰上,脚先离了地,却是人已经被那汉子单手抓着肩膀往旁边一放,“赶紧找你爹娘去,别在这儿碍事。”
穆裴轩:“……”
他几乎就要怒斥对方放肆了,穆裴轩什么时候被人提拎起来过,可想起面前这古怪的处境,又忍了下来。
过了许久,穆裴轩才发现自己如今约摸是八九岁的个子。
他回到了他八九岁时的年纪。
这是梦吗?若说是梦,也太过真实了——穆裴轩肩膀还残留着那个汉子手掌的余热,他按了按眉心,正思索着如何才能从这梦中醒来,就见周遭卖苦力的那些汉子都动了起来,齐齐奔向码头,叫嚷着,“段家的船回来了。”
段家。
穆裴轩猛地转头看去,可他个子太小,被人群挡得什么也看不见。
等穆裴轩挤到岸边时,就见三艘船朝着码头驶了过来,穿上挂着一面黑底描金的旗,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偌大的“段”字。
“段老板可终于回来了。”
“段老板这一去就是三个月,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嘿,总归是去发财的,咱们想也想不来。”
穆裴轩听着那些苦力议论,忍不住想,会是段临舟吗?
这里是瑞州码头,那旗正是段临舟商队的旗。
不多时,商船就靠了岸。
穆裴轩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甲板上的段临舟。眼前的段临舟约摸十八九岁,长发高束,穿的是一身窄袖长衫,正同身边人说笑,眉眼飞扬,说不尽的少年意气。
段临舟和人说着一起下了船,他一走,腰间挂着的金算盘就晃荡起来,阳光一照,金灿灿地晃人眼。
穆裴轩笑出了声。
段临舟说:“等卸了货都回去睡一觉,我已经让人在醉仙楼订了席面,咱们睡足了,晚上再好好吃一顿。”
他身旁几个管事无不喜笑颜开应下,簇拥着段临舟就上了码头,卸货的事自有人去做,无须他们安排。
码头的苦力见了段临舟,都纷纷让开了路,有胆子大的,叫了声:“段老板!您这回又带回什么新鲜玩意儿?”
段临舟循声看了过去,展眉笑道:“想知道?明日去铺子里看不就知道了。”
又有几个苦力借机和段临舟攀谈,段临舟也不急,和他们说笑了几句才告辞。他刚走几步,就听一记声音传来,“段临舟!”
声音清脆,还带几分稚气,段临舟回头看了眼,却见个八九岁的孩子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段临舟挑了挑眉,说:“你叫我?”
穆裴轩点头道:“对。”
段临舟笑了,目光扫了眼这孩子身上穿的锦缎,他是行商,一眼就看出这是蜀锦。
这孩子非富即贵。
段临舟道:“不知这位小公子,有何见教?”
他这么客客气气的一问,反倒将穆裴轩问住了,也有点儿不习惯。
就是二人刚成亲时,段临舟也没有对他这么客气生疏过。
穆裴轩抿了抿嘴,说:“你要去何处?”
段临舟哭笑不得,道:“当然是回家。”
穆裴轩道:“我跟你回家。”
段临舟:“……”
段宅。
管家早得了段临舟回瑞州的消息,早早就安排了人在府外等着,他们一行人骑马刚到门口,管家就迎了出来。
“三少爷,您回来了,”管家满脸带笑,“一路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