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被挂断后,晨起,穆朝朝才将放在一边的听筒放回去。兴许周怀年后来又拨过几通电话,但她已然没有那个心情再听他说。不是谁的错,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让人心里始终别扭。好在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失眠,这一日她还得打起精神来做重要的事。
下楼用早点,叫了杨嫂和双庆一起。她平日没什么架子,小公馆里加她也就三个人而已,故而她都拿他们当自家人对待。尽管相处时日不多,可杨嫂与双庆却已经对她有了忠心。除非周怀年在,否则这些日子他们都是坐在一张桌上用饭,穆朝朝与他们说说笑笑,没有隔阂,没有主仆之分。
只是今日,她看起来有些严肃,发问也都只是对着双庆一个人。杨嫂见状,找了个借口赶紧吃完离开,倒不是怕波及到自己,而是有眼力见儿地看出,她与双庆有事要谈。都是周怀年亲挑过来的机灵人儿,双庆年纪虽小,察言观色却也不比杨嫂差。
他低头轻啜了一口瓷碗里的豆浆,便去偷瞄穆朝朝脸上的神色。
穆朝朝拿起手边的干净方巾,在唇边轻按了两下,便转而去看双庆。双庆一时心慌,忙收回自己的眼神,遂端起碗来挡住脸。
最早见他,穆朝朝只把他当做一个孩子。后来慢慢相处,才发觉这孩子并不简单。她微微笑了一下,开口问道:“双庆,是几岁跟的周先生?”
提到周先生,双庆心里愈发忐忑。怕她接下来要问的事,是与周先生有关。周先生虽对他好,但自己对他却是敬畏而不敢亲近的关系。双庆大口地咽下一口豆浆,将手里端着的碗慢慢放下,这才答她:“回穆小姐的话,十三岁跟的先生。”
穆朝朝见他紧张起来,却也不劝,继续问道:“跟着他,好么?”
双庆这回没有犹豫,很干脆地答:“好。先生待我很好。”
“哦?”穆朝朝笑着又问他,“那他让你来跟着我,你心里是不是不大乐意呀?”
双庆愣了一下,而后那颗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穆小姐,我没这么想过,真没这么想过。穆小姐待我也好,甚至……甚至比周先生还好。”他这说得的确是实话,他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么和善平易的小姐。远的不说,就说前两天,她自己裁新衣,还给杨嫂和他都买了好几件,有中式的褂子,也有西式的衬衫西裤,件件时兴,都是他自己不敢花钱去买的。而且……而且,她人还生得好看,这让他觉得,她就像是戏词儿里唱的仙女一样。
到底也还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身上的单纯还未完全泯灭。穆朝朝搛了一个小包子,放到他面前的盘里,而后说道:“那我就放心了。”
话聊到这儿,双庆以为就结束了。于是,点了点头,拿起她给的包子就往嘴里塞。
等他两口吃掉包子,穆朝朝这才又开口:“双庆啊,若是往后都让你跟着我,你愿意么?”
双庆嘴里还有没咽下的包子,咀嚼的动作蓦地停了一下,直愣愣地看着穆朝朝。
穆朝朝也看着他,脸上却没有了笑,神情就像她平日在工厂里对待工作时那般严肃认真。这些日子,双庆跟着她出入工厂,对她这种神情并不陌生。只不过那时的感受是肃然起敬,这会儿却觉得她与周怀年太过相像,会对人产生一种莫名的震慑感。
他手心有些微汗,不自觉地咽下了嘴里还未咀嚼充分的包子,却并不敢随便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