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放晴, 天气越见暖和了。
四月一至,花草生机盎然,放眼一片鲜翠。悦悠堂里, 严管家收拾着?花架,忽而一瞥眼, 看到了镖在?墙上的牛皮色纸条,晓得是催账的单子又来了。
暗叹乌堂主不易。
已故的老堂主昔年与人打赌, 拉下了一大笔账,由现任的新?堂主还。乌堂主是捡来的孤儿, 却是对老堂主分外地敬重, 一边嗜好养花、四处寻花搜草,一边拼命接单寻信,用以还账。
但老堂主得罪的是江湖上得罪不起的门派, 这都不知道啥时候能?还上, 悦悠堂还能?够撑多久呢。
不过乌堂主昨儿刚发下一笔经费, 还给?了额外的奖赏。听说是一位富几代的朝中门阀公子,买去了一屉解毒的紫花丸,算作意外收入。
严管家还挺高兴的。
听到外面传来马车动?静, 连忙迎了出去, 清瘦朴素的脸庞带笑:“二位小姐来了,快请进吧!”
魏妆与谢莹下了马车, 一路过垂花门,走进里院。但见院中多了一排竹木的小花架子。黑色的瓦盆里施有肥土, 应该是新?播下的花种。
又比上回添了一盆新?花卉, 金灿灿的, 姿态别具一格,像吊挂在?绿叶中的娇巧鞋拖。花朵娇嫩玲珑, 花絮延长伸出,似两条系在?足踝的丝带。
看得魏妆眼前一亮,这种花她前世只在?轩怡居士的萃薇园内见过一次。因为姿态委实奇特?娇憨,故而记忆深刻。而且听说它稀有且难养,轩怡居士也是在?云游时偶遇了一商人,才?碰巧收获。
记得宫廷出高价都不曾将它买去,魏妆趁开园子游览时见过,喜爱不已。后?来据说轩怡居士需筹钱,便十万两卖给?了江湖的门派。
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看见。
顿然把魏妆吸引了,几步上前去,弯腰轻嗅,说道:“这盆可是叫金履花?据闻产自遥远的萨尔森国,花朵似王后?系带的鞋履,后?跟的花叶似他们国王的王冠,喜欢养在?潮湿石灰质土壤中,极为稀贵。”
严管家听得惊讶张开嘴,姑娘所言和乌堂主对自己的叙述竟一模一样呐。
不由叹道:“正是。姑娘竟熟悉这花,我只当大晋朝周边几国没有识得这花的。这是我们堂主因救下一个历险的航海商人,偶有所获,你竟曾见过?”
额……魏妆之所以知道,就是前世问了严管家才?了解的。
她忙含糊了一下,编谎道:“未曾。乃是从前翻阅古籍时,在?书中见过,记忆尤深,适才?便好?奇求证了严伯。”
原来如此。
严管家啧啧然:“姑娘果真?是爱花识花之人,难怪我们堂主说,得空要向你讨教则个。”
讨教?魏妆诧异道:“我亦只是业余爱好?,怎比得上你家堂主,严伯过赞了。”
严管家暂不回答,只将人往廊上引去:“两位小姐请随我过来,先去瞧瞧你家牡丹。”
到得廊前,只见那雕饰的紫砂泥花盆依旧奢美,牡丹植株上的袍子也已经干枯了,只剩下蔫干的白迹。然而先前染过病害的叶子枯萎难看,都像鸡毛掸子似的耷拉下去。
谢莹瞅着?这副场景,皱紧眉毛快要哭出来:“呜呜,完了,这可怎么办才?好??端午一过就是斗妍会,眼瞅着?就要到了,我拿什么花出去见人呐?”
魏妆养花已久,眼尖心细,却已瞥见茎秆上有小小的新?叶探出芽来了。是健康而新?鲜的叶芽,翠绿欲滴。她便知道那些分-身孢子已经是死菌,心下有了把握。
魏妆扭头问严管家道:“近日可还有哪家的小姐来过这儿?譬如林家的或是其?余府上?”
严管家自从有了上次的经验,也算晓得京都贵女们之间的较量,便颇为识趣道:“筹钱监的裘二小姐与宣威将军府的缪小姐来瞧过这花,再还有……光禄大夫家的林小姐,也叫跟前的丫鬟来过,把那盆长寿花给?移走了,新?换了盆芍药,嘱我一定小心看护。”
筹钱监与宣威将军府的千金,便是上次在?园子里迎面而过,奚落谢莹的那一胖一瘦两位。
魏妆顺着?视线望过去,但见芍药用的是个华丽彩绘花盆,金属的垫底。魏妆仔细眯眼,看出了金属底座上有个小小的烙纹,乃是老长公主府上的印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