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在冰雪之中极难捕捉的剑芒斜斜地飞出去,落在那些冰锁链上近乎无声。
冰天雪地似乎在此时出现了凝滞。
随后,天空好像坍塌了,大段大段的冰锁链从半空中砸下来,像是下了一场陨石雨。
顾鸿影抓准这刻的时机,在下坠的锁链里辗转腾移,又是一连数剑———还有些锁链未曾切断连接,若是给它们时间,它们可能会再次复连。
他对这里的地形烂熟于心,就算闭着眼睛也知道每根锁链的连接点,昆吾剑与带着恶意的寒气相撞,精铁交击声中生出尖利的呼啸。
这片天地腾起细小的冰屑,纷纷扬扬遮盖了视线,一切终了,此处已面目全非,只剩下那坑坑洼洼的高台,还有高台之上的时晚。
身体里流转的磅礴灵力被这惊天一击抽空,顾鸿影将昆吾剑插入冰中,艰难地喘着气,触目可及处已经没有了纵横的锁链。
这时他本应高兴,但属于剑修的直觉让他寒毛倒竖,顾鸿影不假思索地拔出剑就地一滚,在噼里啪啦的碎冰声中,他之前所在的位置被夷为平地。
惊魂未定的顾鸿影警惕地攥着剑摆出了防御的姿势———刚刚攻击他的人,是时晚。
时晚身上的恶意浓郁得近乎实质,眼瞳里白色的部分已经消失了,整双眼睛都变成了沉沉的墨色,他的耳边,红色流苏拼命挣扎,却被恶意缠绕得动弹不得。
“时晚前辈?”顾鸿影试图唤醒他的神志,“时晚前辈!”
时晚“看”向了他。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充斥着恶意、暴虐、厌弃等诸多负面情绪,对上视线时,顾鸿影感觉自己内心少得可怜的阴暗面蠢蠢欲动。
他举起剑,眉目之间凝上了肃然,时晚这个状态明显不对,在他恢复正常前,顾鸿影不会放任他离开。
时晚似乎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盯着顾鸿影看了一会儿,抬步慢慢向他的方向走来。
顾鸿影慢慢后撤,直到背后贴上寒气刺骨的冰壁退无可退:“时晚前辈!!”
时晚站在他前面,布满冰雾的眼睫像欲坠的蝶翼,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顾鸿影。”他第一次这样清晰地喊出顾鸿影的名字,他说,“抱歉。”
时晚好似恢复了一点神智,但顾鸿影的警惕却没有下降,在时晚话尽的下一秒,他突然毫无预兆地向顾鸿影的方向发动了攻击!
顾鸿影下意识地展开昆吾剑———
“噗哧。”
青色的剑贯穿了血肉,刺进了时晚的胸膛。
剑造成的伤口位置只沁出些许血,更多的是森冷的黑色雾气,缭绕盘旋在剑身上。
顾鸿影立刻想收剑,时晚的手却牢牢抓住了剑身,他的指节几乎透明,力道却大得出奇,顾鸿影根本无法从他手中抢出昆吾剑。
“剑修……不可弃剑。”
从剑刺进他的胸膛开始,时晚就一直在笑,他用力攥住剑身,锋利的边缘削开他的皮肉,伤到了他的骨头,他却浑然不觉。
“放手!时晚前辈你快放手啊!!”
顾鸿影拼命想将昆吾剑拔回来,但昆吾剑却像被什么吸住了,他想将昆吾剑召回体内,却无法做到。
时晚弯起眉眼,他的眼中依旧一片骇人的墨色,但怪异之中竟有几分柔和:“是你,倒也不差。”
他手中猛然用力,划开他胸膛的昆吾剑贯穿了他的心脏,穿过他的后背,露出一截沾染着鲜血的剑尖。
顾鸿影的手无法离开剑柄,于是跟着昆吾剑一起撞到了时晚怀中,有血溅在他的脸上,是凉的。
时晚的头垂在他的肩膀上,因为痛苦而痉挛发抖,时晚很瘦,瘦弱到了近乎单薄的地步,顾鸿影的鼻端全都是浓郁到让人想吐的血腥味,连带着他的喉咙也泛起同样的血腥。
顾鸿影想说话,但他像一条被掼在岸上的鱼,嘴张张合合,就是没有声音,只能发出无声的、没有意义的悲鸣。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时晚的呼吸停止了。
他垂在顾鸿影肩膀上的头颅越来越轻。
他像是褪了色的人物画,慢慢地、慢慢地消失在了空气中,长长的红色流苏从半空中掉下来,砸在地上,轻微的一声响。
浅青色的昆吾剑上慢慢浮现出细密的黑色花纹。
自此,神剑有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