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月恒仿佛身处一个幽静的水洞之中,一滴水珠从高处落下。
“滴答——”
激出空灵而寂寥的回音。
涟漪渐次泛开。
他指腹划过少女唇畔,稍一用力,那缕发丝被轻拨开。
凝着微抿的柔唇,姬月恒眸中竟被晦暗的渴望占据,掌心蓦然收紧,十指深深扣入少女的长发间……
“嘶……”
指关牵动程令雪的发丝,刺痛让她清醒,警觉她方才太疯狂,竟把公子外袍咬破。不仅如此。她还倚在他怀里,一边膝盖蛮横地欺在他□□。
这是什么变态的姿势!
她忙要离开。
公子却扣着她不让她动弹。担心他察觉什么,她压低了嗓音:“抱歉,属下一时情急,冒犯了公子!”
声音清冷,是少年独有的低沉。
因病而生的错觉被这道嗓音清空,鬼魅暂时离开了少年。
姬月恒手蓦地用力一推。
他压下痛意,迅速恢复平静,把发带还给踉跄后退的少年。
“束起发。”
程令雪忙接过,她庆幸没点灯,不然只怕会暴露。公子还有心思操心下属的仪容,看来已经缓过来了。
“公子先休息,属下就在屏风后候着,您可以放心。”
说罢拾起地上的匕首放回桌上,随后走到屏风后继续守着。
屏后只剩姬月恒一人。
就着月色,他看到自己被撕咬得破了的衣袖,那裂痕宛如犯人供词上的赤红手印,昭示着那荒谬的恶意。他不容许它的存在,将外袍褪下,扔在地上。然而按着手印的供词没了,或许可以掩盖囚犯罪行,但那件外袍即便付之一炬,右臂上的痛意抹不掉。
在他受折磨时带给他极致畅快的痛意,带来了新的折磨。
回想出现幻觉时怀中的少女,心里蓦地迸出个离谱的念头——
心动?
搭在轮椅上的手攥成拳。
姬月恒盯着桌上的匕首,想起上次在洞中的事:“竹雪。”
清越的低唤越过屏风,像春日微风,吹到屏后人耳畔,程令雪刚散去热意的耳尖莫名因这声音发软。
“公子有吩咐?”
回到书案前,公子没看她,拨弄着掌心的什么物件:“这些糖豆原本备给白霜尝尝。他走了,都给你吧。”
程令雪讶然地“啊”了声,听公子提起白霜,本欲拒绝,又点了头:“公子给属下一颗尝尝就好。”
她主动摊开掌心去接。
姬月恒没抬头。
他长指拨弄掌心的糖豆,慢悠悠地数过一遍,却道:“罢了,没有给你的必要。今日我乏了。改日吧。”
“……”
已然被勾起馋虫的程令雪嘴唇张了又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还是咬得轻了。
.
长夜漫漫,好容易熬到黎明。
亭松居然回来了。
听说今夜变故他竟毫不意外,只在看到程令雪安然无恙时很稀奇,又说起白霜:“他犯了公子大忌,居然只废了他武功,真是走运!”
程令雪说:“公子菩萨心肠。”
亭松拳头抵唇低咳。
难怪公子要竹雪看《观人经》,这少年还是太单纯了些。
聊了几句,他将人支走。
入了室,公子还坐在书案前,安静得像亘古不变的雕像。
亭松上前,关切道:“公子适才,莫不是真的发病了?”
按理说不该啊,公子这奇毒,余毒难清,平日有珠子克化毒性,每隔三十几日才会毒发,眼下还剩好几日。
他本以为公子是在演。
姬月恒揉着额头,没给答覆。
亭松知道公子此刻心情定然不好,小心试探道:“白霜和那位冒犯您的公子,可需要属下前去善后?还有白霜背后那人,公子可有猜测?”
姬月恒淡道:“都不必,白霜留着还有用。他背后的人大抵与我那好父亲有关,至于到底是他的旧部,还是老头子死而复生,让姬君凌去猜吧。”
亭松只是叹道:“算白霜他小子运气好,有竹雪在侧。”
难以言喻的烦躁又来了。
姬月恒蹙了眉,淡声纠正:“我并非因为竹雪才放过他。”
“只是觉得白霜因为喜欢一个女人、一个孩子有了软肋,有些蠢。”
亭松听了这话,却心情复杂。
公子父亲乃姬家家主,母亲是与中原大族和亲的前昭越公主,祖母则是已故的大长公主,出身不可谓不尊贵。因而外界都传那位神秘的姬家九公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谁又知道,公子那位故去三四年的父亲并非慈父。
就连公子中毒,也拜他所赐。
如今的大昭,三大世家与皇族分庭抗礼,公子的父亲姬忽虽是大长公主所出,但他那位异母兄长姬倏同样背靠大族,才华横溢、且在姬氏根基深厚,是众望所归的下任家主。十几年前,姬忽为扳倒长兄,派人唆使长嫂给老太爷下毒,为了避嫌并博得老太爷信重,设计让幼子挡下那有毒的点心。
过后又借孩子要挟老太爷的心腹、名士谢逸助其夺权。
这才扫清障碍,当上家主。
至于为何选中九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