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光秃秃的树桩前,程令雪这才想起侍婢说的是“有过”。
枣树已被砍去多年,只剩一个光秃秃的树桩,在萧瑟冬日里尤显凄凉,她刚萌芽的记忆也被连根伐去。
程令雪坐在树桩上发呆。
或许根本就是她因为在温泉池中梦到小少年的梦而多想,又因为今日试探师父时的可怕猜测乱了心绪。
罢了,她和姬月恒认识又怎样?
远不如师父的事棘手。
她该考虑的是,若那个猜测是真的,要如何摆脱师父。
程令雪起身往回走。
刚站起,耳边有个稚声稚气的声音在说话:“好多镜子啊,阿九哥哥,你每月都会偷偷躲到这里照镜子么?”
她似身处一间暗室中,和姬月恒在青州时的密室很像,但那暗室中的一面面镜子立在地上,环成一面墙。
青州的镜子则大都嵌在壁上。
“嘶……”
程令雪猛地一蹙眉。
再睁眼时,只有光秃秃的树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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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姬月恒随安和郡主拜会长辈归来,程令雪正裹着锦被,盘腿坐在罗汉榻上,炭盘前,眼巴巴等着炭盆上用铁架烘烤着的干枣烤热。
青年噙着寒意的眸光微软。
他自轮椅移坐到罗汉榻上,连人带被拥住她:“溜出去玩了?”
程令雪点点头:“闷得慌。”
姬月恒看向那些枣子,似不经意道:“怎么突然想吃枣子?”
程令雪垂着睫,平静的眼底映着炭盘的红光,神色却显出倦怠:“出去时看到别人家有枣树,莫名想爬上去摘枣子,可那家人养了狗,怕惊动主人家,我只能回来,听她们听说庄子里也有枣树,去了发现只剩一个树桩。”
她下巴恹恹地支在膝上。
余光撇去,见姬月恒亦垂着眸,看着枣子,不知在想什么。
稍许,薄唇晕开寂落而温柔的笑意,他抚了抚她发顶:“不该把那棵枣树砍掉的,无妨,我会为你再种一棵。”
再种一棵。
程令雪念着这四个字。
心头疑云时聚时散,越积越厚,她希冀地看向他:“真的?”
姬月恒揽过她:“真的。”
他剥开锦被,把她掏出来,微凉的手指触上她唇角。
“一日没见了……”
他凝着她唇角的目光渐沉。
“阿雪。”
青年低唤着,缱绻的语气中有着近乎鬼魅的游离。只一个眼神,一个飘忽的语气,程令雪便知道他想干嘛。
满脑子的污秽念头!
她往一侧缩去,想到今日头疼时出现的幻觉,又停了住。
姬月恒的唇贴上她颈侧。
他并不吮吻,只是轻贴着,呼吸潮热喷薄着:“好香……”
酥麻从他薄唇贴着的那一小片肌肤荡漾开,程令雪眼底亦漫上潮红。
她最近,好像越来越沉溺于这种肌肤相贴时奇异的感觉。
她肩头难耐地微耸,抽出一丝冷静,程令雪忍住了酥软颤意,红着脸道:“山庄里……有没有和青州一样的密室,我是说,有许多镜子的那种……”
贴着她颈侧的青年本目光迷离,听闻此话,眼底沉寂。
他唇贴着她颈侧低喃。
“唔,不是害羞,不喜那些镜子么?怎么突然问起来。”
言罢,在她下巴上轻咬。
舌尖亦从她敏感的下颚划过。
潮热舌尖所过之处,似被蚂蚁蛰咬,程令雪压不住这样的撩拨,长睫急颤,痒意从喉间溢出:“啊……”
酥软潮润的声音带了气恼。
“你……总欺负我,我也要压你一次,让你清楚地看着。”
清软的声线如一缕细细蚕丝,直侵入姬月恒心尖,勾出痒意,本冷澈晦暗的目光软下,倏然荡漾起亢奋的异彩。
“原是这样么。”
“怎么,你是不敢么?”
少女轻言软语掺了挑衅的锐意,一如两次初到他身边时那句微冷傲气的反问:“不给看,是么。”
姬月恒无声笑了。
当初他就应该有所察觉的,除了她,谁会这般生涩又傲气地说话?
兴奋颤动的眸光掠过危险,无辜的轻叹似猎物故作柔弱引人走入陷阱的呻吟,他说:“罢了,满足你一次。”
片刻后,二人立在密室中。
程令雪呆住了。
密室布局装潢和幻觉中所见的略有不同,但镜子的样式极像。
她为何会出现那些幻觉?
答案不言而喻。
她幼时,的确和姬月恒有过渊源,并且——在温泉中,他已猜到是她。
可他居然一直瞒着她。
目光冷下来,程令雪转身就要走,望到青年意味深长的眸光。
他凝着她,温声:“怎么了?”
怎么突然冷下来?
是因为想起过去的事么?
读懂他这句关切之言背后的试探,程令雪倏然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