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把干净毛巾送进休息室,又抱着一大堆用过的毛巾来到角落的洗衣房。
壳面泛黄的老式滚筒洗衣机正在蓄水,狭小空间顿时嘈杂。
犹如乘载记忆的火车,呼啸着钻进了心房。
从粘稠的露天电影院散场,女孩们脱下衣衫扔进洗衣机,赤裸追赶着,穿过无人的澡堂,跳进浴池。
苏青往苏南身上泼水,苏南直往角落躲。苏乔不管不顾站在池台上,高声颂诗,“gather ye rosebuds while ye may.old time is still a flying.and this same flowers that smiles today.tomorrow will be dying!”电影《死亡诗社》经典台词,劝少年珍惜时光
苏青挥舞双手,“oh ,captain ,my captain!”
那时正青春,夜晚都是金色的。
澡堂关门了,苏青拿着一袋贝果跨下矮阶。
破烂的面包车停在门口,苏青脚步一顿,视而不见似的,朝着车站方向前行。想起发小群的讨论,莫名有点不爽,连他们都知道草莓园的事,可他却不第一时间告诉她。
面包车也不鸣笛,缓缓行驶在行道旁,似乎要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苏青反而感到焦躁,最终停下步伐,回头望着那车。
老街灯光昏暗,挡风玻璃上雨刮器来回拍打,只见驾驶座上一道影,旁的看不真切。
忽然响了声喇叭,苏青呼吸一滞,而后松缓下来,迈步上车。
车门甫一关合,苏青习惯拉安全带,还未坐正,便感觉气息逼近。
她一动也不动,以为他要做什么,只觉怀里空落,他抽走了贝果袋子。
“哦,”他特有的拖长尾音的语调,十分的不正经,“想吃独食。”
苏青用力按合安全带锁扣,斜睨过去,“怎样?”
“买的?”
“你猜。”
孟叙冬拿出一个咬了一口,单手握方向盘,将车驶出。经过车站,才听见他说:“我老婆做的就是香。”
苏青屏息一瞬,伸手抢回贝果袋子,又夺下衔在他嘴里的半个,狠狠咬了一大口。
孟叙冬牵起唇角,静默片刻,说:“去么?”
很奇怪,竟然第一时间就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苏青咀嚼着面包,含糊地说:“行啊。”
公寓楼在热闹的大街上,夜晚安静,只几个从啤酒屋出来的醉鬼,拖着无可救药的背影不知往什么地方走去。
苏青有些失神,孟叙冬有所察觉般,说:“估计屋里啥都没有。”
“来都来了。”苏青拍了拍孟叙冬口袋,示意他拿钥匙。
公寓还没通电,他们准备了蜡烛。
小而温馨的两居室,由于屋子打扫得非常干净,不大看得出空置了多年。木头家具,台式电视机,墙上的啄木鸟时钟已经不再叽叽喳喳报时。
饭厅旁摆了一架老式钢琴,面上的编钩蕾丝收起来了,钢琴漆面在岁月里失去了光泽。
苏青不由自主打开了琴盖,敲击琴键。许久没有调过音,有些走音。
孟叙冬捧着蜡烛站在一步开外,苏青有点不自在,准备合上琴盖。琴声轰鸣,他走来抵住了琴盖。
苏青吓一跳,忙丢开手,“没压到手吧?”
“嗯。”孟叙冬重新抬起琴盖,“你还会弹?”
烛光在彼此眼眸中跳跃,苏青错开对视的目光,扫过黑白琴键,“不知道。”
作为那个年代的文青,老苏会弹几首曲子,孟叙冬的妈妈也不赖。孟家有钢琴,但不是人人都能摸得着,只有苏家的女儿能上他们家练琴。
“小时候你不喜欢练琴。”
苏青有些讶异,笑说:“苏乔喜欢的,我都不要喜欢。”
“我练了很久。”
不懂其中的逻辑联系,苏青只当他想要显摆,转身摸向房间的门。黑暗的环境让人联想起恐怖密室,未知的期待刺激人神经。
“房间的变化应该很大吧?”苏青叫孟叙冬多点两支蜡烛,拧开门把,走进房间。
孟叙冬住过的次卧,那张单人木床和书桌还在。花玻璃台灯也还在,是以前流行的触摸按钮,按一次灯光愈亮一节,小苏青曾玩到灯泡炸裂。
一切竟和十二岁的时候一模一样。
房间不大,然而苏青徘徊着,始终没有走出去。
孟叙冬手撑着门框,静静看着她。
苏青莫名有些脸红,“什么?”
“变化大么?”
“你高中就没有住这儿了?”苏青抬眼,忽见他来到了面前。
“你这么了解啊。”孟叙冬低下头来。
蜡烛放在彩色玻璃台灯下,光点洒落一片,仿佛置身月夜的教堂。苏青有点慌张,闭上眼睛的一瞬,听见他促狭的笑声。
苏青不悦地抬头,他的气息却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