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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在县城批发市场,苏青和孟叙冬一道下车。
和父辈一样,留在县城生活的人总是更依赖熟人关系。孟叙冬的高中同学在批发市场做二手机生意,他要去那儿买手机。更要紧的是修复旧手机的数据,不知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手机要修一阵子,孟叙冬打算去汽修店看他那破面包车。苏青没发表意见,独自坐公交车离开。
朋友圈互动噼里啪啦跳出手机。印象里章晚成第一次参与,评论“是枝裕和”和一个咖啡的表情。
苏青扯了下嘴角,退回页面,看见静音的群组出现在前排。
群里话很密,都在谈论一个东西。
郝攸美发了“色”的表情,接着是庄绫说“怎么不叫我们一起”。
那军点评:“有了老婆忘了爹。”
原来每到草莓采摘季,大伙儿都会去帮忙。组织者自然是庄绫,不仅当临时工,还花钱以茶楼的名义订购。
朋友相互照应,有来有往,很正常。
苏青熄灭了屏幕,到站下车。
附近的改造工程复工了,工人聚集,澡堂一日比一日热闹。艾秀英坐在收银台数钞票,苏青笑嘻嘻打招呼,招来一记眼刀。
苏青展示奶奶给的烧肉,艾秀英更没好气,“哪个闺女像你这样,吃别人的拿别人的。”
苏青努了努唇,径自走向厨房。
空气里有股不同寻常的香气,苏青掀开珠帘,果见苏南正在捣鼓新购置的咖啡机,旁边还立着一台烤箱。
苏南闻声回头,笑:“中烘的瑰夏,试试么?”
苏青属于喝冰美式当喝伟哥那种人,对咖啡豆的认知仅限于阿拉比卡与罗布斯塔。怎么发酵,怎么烘焙也要介绍的精品咖啡店对她而言是麻烦。
苏南显然有很深的乐趣,给苏青冲了一杯拿铁。奶泡绵密,浮在嘴唇上,苏青轻轻抿去,笑说:“这至少四十八一杯。”
“财迷。”
“那也得有,还是有好。”苏青捧着咖啡杯呼气。
“有钱和身体好,选哪个?”
“嗯?”苏青眨了眨眼睛,支吾说,“都要行不行。”
苏南笑着转身,去看冰箱里醒发的面团,准备做贝果。她小心地开口:“妈觉着孟叙冬没钱,家产轮不到他。今天你们在乡下,妈总觉着你们是去问老人家要钱的……”
苏青不知道说什么好,“咱妈有心理阴影了。”
“不管怎么说,招待所哪里是能长住的地方。我那套房子租约下个月到期,你们要是不介意……”
“为什么大家对房子这么执着?”
“人需要生存空间啊,钱最大意义是花钱买空间。”
定时器响了,苏南从玻璃盆里取出醒发的面包放到砧板上切块,准备做贝果。苏青上前帮手,轻声说:“拥有更大的空间,就会幸福吗?”
苏南哑口无言。
“这样吗?”苏青问苏南如何捏贝果,专注地与手里的面团打交道。
苏南给烤箱插电,预热烤箱,准备先做三两个看看效果。
“你给小来的那套书,我借来看了。”苏南语气平静,“莉拉结婚后,和莱农见面谈论的只有婚姻,莱农觉得很难过。当年乔也是这样想的吧?”
那个年代英语系毕业生还没有今天这么难找工作,苏南从省师范毕业后在市里一家船运公司工作,章晚成是客户老板。
苏南决定辞职的时候,苏乔说风凉话,这是利用职权吃准你了,等着看吧,没有好下场。
苏乔离开之际,苏南正新婚。
“你们最近有联系吗?”苏青说。
苏南点头,“他妈带孩子,每天给我发豆豆的情况,很细致。像是在提醒我,我有多自私。”
有了孩子,婚姻就变得更复杂了。苏青斟酌着说:“好多双亲家庭出来的孩子,也还是会有心理问题。这是教育问题,和你们在不在一起无关。”
“我知道。我说的自私,不是考虑到豆豆……”苏南拿起苏青捏的两个贝果放入烤箱,烤灯镀金了那卷翘的睫毛,底下是不愿教人发现的落寞。
“我只是不想抛弃我的小孩。我不想变成那种人。”
苏青心念一动,从背后抱住了姐姐,长手长脚挂在姐姐身上,胡搅蛮缠似的蹭着面颊,“怎么会,你是最好的妈妈,最好的姐姐。”
苏南躲也躲不开,起也起不来,只好半驮着苏青在厨房里转。
“快下来!”
“我不要,姐姐好香好软,让我再抱会儿。”
苏南笑得喘不过气,忽然听见极轻微的声音,“你也是最好的你自己啊。”
苏南怔然。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永远站在你这边。苏乔一定也这样想。”苏青语气笃定。
艾秀英听闻动静探进厨房,见两个闺女叠在一块,莫名大怒,“像什么样子!赶紧给我做事去!”
时光荏苒,八十年代文艺女青年,四十年后也沦为了现实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