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虽暂留在县廨, 但王道容也不敢彻底限制她的人身自由,至少,武康县县城范围内, 慕朝游仍可自由活动, 只是随行都有亲兵护卫跟随。
就这样,慕朝游仍与吴家等几个相熟的人家保持了联系。阿砥的消息还是吴家托人传来的。
陶仙翁领着阿砥一进城, 慕朝游便匆匆赶了过去。
一见到慕朝游,陶仙翁羞愧得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唉。”眼前的白胡子老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娘子将阿砥托付给我,是老道我有负娘子所托啊。”
“陶翁可别这样说, ”慕朝游打起精神安慰道,“小孩子体弱本就难带, 外头兵荒马乱,陶翁年事已高仍要分心帮我照料女儿, 光是这份恩情朝游都无以为报。”
陶仙翁连连苦笑, “娘子可别这么说了, 说得老道我这张老脸都羞得都不知怎样才好!阿砥正在屋内, 孩子念母, 我也不打搅你们母女叙旧了, 娘子请罢。”
慕朝游念女心切,当下也计较不了这么多虚礼,匆匆行了个礼便进了身后厢房。
一进门正瞧见个女孩子半靠在榻上捧着一卷《南华经》在念。她气色比慕朝游想象得要好过不少,精神头看起来也不错。
慕砥听得她的动静,抬起头见到是她, 愣了一下, 丢了手中书卷,忍不住满含泪水地哭喊了一声, “娘!”
慕朝游被她叫得心都要揪起来了,箭步冲到她面前说,“你别起来,快躺下。”
小小的女孩子,抱在怀里,软软的一团。
慕砥趴在她怀里,哽咽说,“娘,阿砥好想你。”
慕朝游抚摸着她披散的长发,鼻尖酸楚,“我也想你。”
“本来以为自己一个人也行的,可是上了船之后,船刚开走,我想到见不到娘了……”慕砥依偎在她怀里小声地说,“我那时就后悔了,想要下船。”
慕朝游听得心里发酸,“然后呢?后面呢?你这段时日过得好不好?”
慕砥摇摇头:“娘,我过得很好,仙翁对我也很好……我、我只是——”她一扭身子,又将脸往她怀里埋得更深了点儿,瓮声瓮气地说,“我就是想娘亲了。仙翁对我很好的,我病之后他老人家日日给我煎药。是我不懂事,这么大的了,还天天哭着喊着要见你,给他老人家添麻烦。”
慕朝游:“这不是你的错,仙翁不会怪你的。你年纪太小,我本不应该让你离开我的身边。”
慕砥急切地说:“那娘你还会走吗,我还要走吗?”
慕朝游一怔,对上女孩柔软恳切的目光,一时间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她今年才六岁,就算平日里行为处事再像个小大人,但毕竟还是个六岁的小孩子啊。
可王道容——想到他那个不健全的性格与道德认知,她又无法安心让阿砥留在他身边。
如果说从前的王道容淡漠如鬼,毫无七情六欲的话,眼下这个,简直疯癫偏执过了头。
“再说罢。”慕朝游狠狠心,替她掖了掖被角,捧起她的小脸亲了一下,“你病好这些时日娘都会陪在你身边。”
慕砥听了有些失落,但仍乖乖地躺回了榻上,缩进被子里,紧紧地抓着慕朝游的手闭上了眼。
凝望着女儿恬静的睡颜,慕朝游心里却不减沉重。
王道容如今虽领兵在外,但在她身边仍留有亲信眼线,外面战火纷飞,她不确定慕砥的消息会不会传到他跟前去。她虽然不愿意阿砥跟他见面,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陶仙翁带着阿砥回到武康之后,暂且在城南一处清静的小宅院里落脚。慕朝游说到做到,在阿砥病好之前,都留在她身边照顾。
慕砥这一病多为心病,陶仙翁又精擅岐黄之道,在她二人齐心照料之下,短短几日功夫她病情便有了起色。只是小小的一个女孩子,更怕病好之后与她分别,眉宇间多了重重的心事。
阿敬跟慕砥年纪相仿,自小一块儿长大,关系比其他人都好,听她病了,常过来探望。有了个玩伴,慕砥脸上终于也多了些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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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厢。
王道容在吴兴附近打了一场极其漂亮的仗。
叛军攻破宣城之后,一路挥军北上。王道容会同吴兴太守派出义军在当涂县附近与叛军交战,最终大胜叛军,得保了吴兴。
战后论功行赏,王道容仅仅稍作停留,便留了副将坐镇军营,自己则率领小股亲信阴兵折返武康。
随着战事不断变化,将慕朝游一人留在武康已经不太现实。
吴兴郡大抵已经安定下来,他这次回城,主要还是为了接慕朝游随军。
这一次出征,王道容发现,从前慕朝游她不在他身边时,他尚且能忍。如今分别六年,好不容易一朝重逢,没有她的日子,他竟然一刻也多等不得。
他们这一行人轻车简从,昼夜兼程,到达武康县城时,正值清晨临近城门,悄然牵了马进城,没惊动任何人。
此时街上人烟稀落,除却早早忙碌起来的街边摊贩,只有两个小童蹲在地上玩摴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