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姝灵放下车窗,落落大方笑道:“姐,你们这是要去哪儿,我让林霍顺道送你们一程,外面下雪了,这么冷的天别把孩子冻坏了。”
听着多么大度热情?
可惜曲瑶年幼,不懂什么叫虚情假意,不懂什么是怜悯与炫耀,还使劲扯着曲秀婉的衣角,想坐进爸爸的车里,这样她们就不用迎着寒风走回家了。
然而,一切没有随她的愿,她听见曲秀婉冰冷至极的声音。
“你们在恶心谁?”
一向温和端庄的曲秀婉也有冰冷的一面,恍惚间曲瑶觉得妈妈有些陌生。
如果当时曲瑶再大一点,更懂事一些,她一定能理解一个女人被前夫和第三者欺负惨了的无奈和愤怒,她会抱住妈妈,告诉她她还有小瑶。
曲秀婉没给好脸色,胡姝灵委屈着脸看向驾驶座上的林霍,林霍对曲秀婉叹了声气:“姝灵也是出于好意,你没必要这样。”
好赖做错事的,不懂事拎不清的,过于小家子气的人都成了曲秀婉。
曲秀婉没有辩驳,她眼睛红红的,牵着曲瑶疾步离去。
车子从她们身旁驶过,这一次没有停留。
曲瑶被妈妈紧紧拽着手臂,仍侧头寻找爸爸的身影。
可惜她没有见到驾驶座上的林霍,他的身影被严丝合缝的车窗阻隔,曲瑶见不到他,但见车子后方一个打扮得像洋娃娃般精致的小女孩探出了脑袋。
女孩和曲瑶同岁,头上戴一个米老鼠红色蝴蝶结发箍,脸蛋圆润,白里透红,她穿粉色的皮草童装,腰侧背一个仿真成人背包的儿童包包。
她冲她做一个鬼脸,舌头恶狠狠吐着,稚气未脱又阴阳怪气。
那是曲瑶第一次见到林痴灵。
那女孩坐在爸爸的车子里,穿着漂亮的童装,被一车温暖的气息笼罩。
直到车子走了很远,曲瑶才问曲秀婉,那个女孩是谁?她为什么坐在爸爸的车子里。
曲秀婉摸摸她的头,眼神尽是怜惜与阴郁。
“那是你爸和那个女人生的小孩。”
曲瑶茫然:“她也管爸爸叫爸爸吗?”
曲秀婉没吭声,牵着她继续前行,细碎的脚步略显仓皇。
后来,曲瑶渐渐懂事,她慢慢明白——
她的爸爸已经是别人的爸爸了,是那个女孩的爸爸。
她没有爸爸了......
记忆如潮水般翻涌,曲瑶眼底浮生一层雾气。
她看着院子里谈笑风生的母女俩,听着她们又甜又滑的笑声,心情愈渐凝重。
有时候她总在想,她的幸福被人抢走了,连同妈妈的那一份,她成了一个没有家的可怜人。
“小灵回来啦?”
林老太太听到了声音,慢悠悠从藤椅上站起来,几步靠近阳台,看到院子里活蹦乱跳的林痴灵,老脸露出欣喜之色。
“小灵难得回家,我下楼去看看她,小瑶啊,你要不要下去见见妹妹?”
曲瑶木然摇头。
老太太有些失望:“那好吧,你在这里好好想一想奶奶刚才说的那些话,一会儿饭做好了,我让人上来叫你。”
撇下一句话,老太太转身离去。
曲瑶目送她远去,对着空气轻轻回了一句:“好。”
七岁的曲瑶无知无觉、迷茫懵懂掉进了大人们制造的泥潭里。
二十岁的曲瑶仍然站在沼泽里,却不再渴望被救赎,她已渐渐习惯了在孤立无援中自救。
没有人会真正疼惜她,除了她自己。
老太太走后,曲瑶坐到藤椅上,思绪开始游离。
她想起许多往事,想到曲秀婉,想起凉城那满是灰尘蛛网的房间,手臂的皮肤又是一阵瘙痒。
约莫过去了十分钟,曲瑶听到楼道间连着一串轻快的脚步声,女生们清亮的笑声渐渐清晰。
“林痴灵你魔怔了吧!十句话有八句离不开周也齐,你怕是被迷得神魂颠倒了!”
“他这么帅,你不迷吗?”林痴灵理直气壮反驳。
女孩们笑声渐近,在旁边一个房间里渐弱。
进房间后,声音隔着一扇门含糊了些,曲瑶坐在阳台仍能听到她们的嬉笑声。
“听说他家很有钱,好像是搞生物制药的,据说是很有名的跨国企业,父母辈都是高级知识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