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叠阵
如今的周清高,曾经的甲申帐领袖竹箧,就如郑居中打趣的那样,确实是两座天下公认的陈隐官头号崇拜者。在陈平安驻守半截剑气长城的时候,竹箧就曾请求年轻隐官允许自己登上城头,要与陈平安请教,一同复盘战局。后来双方议事,两座天下遥遥对峙,周清高在言语之中,更是毫不掩饰自己对陈平安的仰慕。
于玄扫了眼被郑居中销毁的符箓灰烬,点头道:“好符。”就是画符者的手段阴损了点,而且处心积虑,明显是在刻意针对年轻隐官。
此符有门槛限制,需要收集一个人的血液,此外毛发、指甲、唾液等,皆可作为这道符箓的“符纸”。若是画符者能够拿到敌对练气士的本命精血,或是能够攫取部分魂魄、心神,绘制出的符箓品秩就会更高,再在符箓上画出练气士的形象,写上确切无误的生辰等,才算符成。
陈平安微微皱眉,在心中迅速盘算了一下。当年在剑气长城,不光是陈平安极为谨慎,作为宁府管家的白嬷嬷和身为看门人的纳兰夜行,两位长辈同样十分小心,早就叮嘱过陈平安,每次梳洗头发和修剪指甲,将落发和指甲收拢起来,最好是当场销毁,不要留下丝毫“证据”。此外陈平安每次在酒铺那边饮酒,也十分注意这类细节。
进入避暑行宫后,几次置身战场,陈平安都不可谓不谨慎。为了隐蔽身份,不被蛮荒甲子帐那边针对,甚至连乔装打扮成女子的手段都用上了,至今都是飞升城那边的一桩“美谈”,经常被刑官一脉剑修当作一碟绝佳的“佐酒菜”。
唯一一次出纰漏,多半还是陈平安担任隐官之前,代替宁姚出阵,跟托月山大祖关门弟子离真捉对厮杀。
山上术法,千奇百怪,果然是防不胜防。
之后重返浩然,在大泉王朝蜃景城的那座黄观内,陈平安曾经被隐姓埋名的剑术裴旻以一把油纸伞作为飞剑洞穿身躯……因为那方印章的缘故,观主刘茂已经通过了文庙的检查,绝对可以排除嫌疑,除非……是那两个尚未练气的小道童?
有机会,陈平安得回桐叶洲亲自验证此事,或者说先飞剑传信密雪峰,让崔东山赶紧查一下?
吕喦微笑道:“道士分心最耗神,此理不可不察。”
陈平安点头道:“会注意的。”
这位纯阳道人是在提醒陈平安先前分散心神一事,一定要慎重。分神一事,在山上是典型的门槛高,收益小,收益跟风险不成正比。第一,需要动用一张珍贵的替身符箓,分身的境界修为必然远远低于真身,且替身无法自主修行,故而比较鸡肋。第二,由于陈平安是止境武夫,体魄坚韧,远远胜过寻常练气士,才能够同时祭出那么多符箓,否则一粒心神附着在符箓之上,独立行走天地间,如点灯燃烛,一张替身符箓的灵气消耗速度会很快,对于上五境修士来说,这等行径几乎没有任何大道裨益可言,相反一旦那些分身遭受意外,无法被真身收回,会导致修士心神受损,魂魄不全,就要悔青肠子,叫苦不迭了,得不偿失。
郑居中说道:“同样的错误,不要犯第二次。相信蛮荒天下那边已经有大妖开始着手深入研究崔瀺了,所以你寻找全部本命瓷一事,抓点紧。”
一旦修士的某些心神无法收回,后遗症很多,而且一个比一个棘手。轻则导致修士难以打破某境瓶颈,道心无法圆满,重则就是被斐然、周清高这些敌对修士抓住机会,比如将那粒心神作为符胆,炼成符箓,随意消磨道行,甚至伤及大道根本,最可怕的后果,还是蛮荒天下那边与绣虎崔瀺有样学样,用上一种类似瓷人、符箓傀儡的手段。即便此举与崔瀺的高度相距甚远,注定无法“反客为主”,但还是有一定机会,形成某个让陈平安无比头疼的局面。一粒心神,尚且如此,若是本命瓷落入蛮荒天下之手?
陈平安默然点头。
郑居中继续说道:“还是山巅风光看得太少了,情有可原。”
方才如果不是李希圣察觉到异样,出声提醒众人,导致谢狗的剑光只是炸碎一小部分符箓,陈平安估计会就此跌一境,相信他的记忆会更加深刻。这也是郑居中早就知晓却故意视而不见的原因所在。
有点小聪明的人不栽个大跟头,只是吃点不痛不痒的小苦头,很容易归咎于运气,而不是承认自己的脑子不太灵光。
第三场灵气大潮,未能撼动礼圣的那尊巍峨法相分毫,继而掠过符山箓海。站在众人之前的那位三山九侯先生,如同中流砥柱,潮水路过时自行分流。
三山九侯先生,公认术法神通集大成者,天下符箓、炼丹两道的祖师爷。登天一役结束后,又被后世山巅修士誉为万法宗师,地仙之祖。
上次陈平安走了一趟大骊京城,从封姨和老车夫那边,得知不少秘闻。比如骊珠洞天的本命瓷烧造一事,最早就是药铺杨老头和三山九侯先生流传下来的秘法。
还有绶臣所背的那只剑匣极有来头,绶臣是周密在蛮荒天下的开山大弟子,作为拜师的回礼,周密赐下这件重宝。剑匣绘有一幅远古三山四海五岳十渎图,跟后世广为流传近乎泛滥的道家符谶真形图,差别极大。其中三山真形,各有一种正宗“态势”,好似神人端正尸坐,山野猿弓背而行,云隐龙飞九天。三山分别职掌阴阳造化、五行之属,定生死之期、长短之事,主星象分野,兼掌水裔鱼龙之命。经过周密的亲手炼制之后,这只剑匣又有更多神通。周密将其炼化为一座“剑冢”,可以温养出九把飞剑,同时孕育出九种不同的本命神通,即便原先不是剑修的练气士,只要得到此匣,不是剑修胜似剑修。而此物,最早是三山九侯先生铸造而成,只是落到了周密手中。
因为三山九侯先生在场,先前于玄为尊者讳,便没有与陈平安多说几个传闻。据说天下十豪中的两位女修——炼师兰锜以及那位开辟众多旁门左道的练气士,其实都与三山九侯先生关系极好。崔东山曾经打过一个比方,在天外,别说是飞升境修士,哪怕是十四境修士,也就是个赤手空拳的稚童,所面对的每座天下,就是一颗铁球。
于玄感叹道:“不得不承认,周密此举,还是阳谋。”
陈平安疑惑道:“如果把整座蛮荒天下视为一条凌空蹈虚的渡船,那么蛮荒腹地,必然存在一地,作为驱动这艘巨型渡船的阵法枢纽,是用天地灵气作为‘柴火’?”
于玄捻须摇头:“老夫暂时没看出其中门道。”
吕喦眯眼望向蛮荒某处,沉声道:“半数是砸钱砸出来的灵气,半数却是骤然出现的……剑气。”郑居中扯了扯嘴角:“若是隐官大人当初执意驰援,而非中途改道,转去问剑托月山,就又添加了一堆柴火。”
李希圣一挥袖子,空中浮现出一幅类似天象群星的轨迹图,解释道:“周密曾经利用包括蛟龙沟、扶摇洲和桐叶洲在内的广袤山河,亲手建造出一座隐蔽阵法。早先痕迹极浅,就像俗子用指甲在胳膊上划了一道痕迹而已。这座阵法是前不久才水落石出,将浩然天下和蛮荒天下隐约分出了阴阳,使得两座天下如今就像两块相互吸引的磁铁。等到斐然主持开启大阵,整个蛮荒天下,船头朝向立即开始偏移,再加上大妖初升在天外谋划已久,暗中动了手脚,这条‘渡船’便转为进入了一条航行速度越来越快的‘青道’轨迹。”
第三场灵气潮水将至。
因为刚刚差点捅出大娄子,谢狗难得主动退让一步:“山主,这次收益,二八分账。”
陈平安说道:“不用,按老规矩来就是了。”
粗略估算,一次开门,就等于将一位飞升境蓄满的灵气收入囊中。而天地灵气,就是神仙钱。毕竟雪、小暑和谷雨三种神仙钱,之所以能够成为山上通用的钱币,就在于它们蕴含不同程度的粹然灵气。
剑修,之所以能够稳居山上四大难缠鬼之首,就在于剑修跟人厮杀的时候,需要动用和消耗的灵气,要远远小于一般练气士。而那十四旧王座大妖之一的黄鸾,炼化宫观殿阁道场、远古破碎秘境等次一等洞天,所以在双方攻伐实力大致持平的前提下,对方很容易被自身灵气源源不断的黄鸾耗死。
于玄眯眼说道:“唯一的美中不足,是这千里之地终究太小了点,即便我们几个都有颠倒须弥芥子的手段,可是无限接近真相的道场,终究受限于真实,何况地盘太小,接下来恐怕难以完全施展身手啊,毕竟有那螺蛳壳里做道场的嫌疑。咱们扎堆窝在一起,又非上阵杀敌,而是面对一整座天下的冲撞,万一……顷刻间……就不太妙了,哪怕被我们合力劈开蛮荒天下,恐怕还是难以阻挡那份大势。”
他们几个,再神通广大,总无法直接将蛮荒天下劈成两半吧?除非在场众人,全是十四境修士。老真人故意说得含糊其词,说到底还是觉得言语内容比较晦气,不宜直接说出口,免得一语成谶。
陈平安说道:“于老神仙,我这座天地,是可以拆分开来的,并不影响阵法的那个一。”
于玄顿时一怔,你小子不早说。
当然不是陈平安故意卖关子,三次接纳灵气潮水,除了表面上挣钱,更是一种勘验成果、确定天地道法运转程度的手段。
现在就不光是纸面上的估算,而是实打实的心里有数了,陈平安解释道:“只是拆分出来的子天地,不宜间距过大,相互间至多不能超过三千里。在三千里之内,对诸位各座道场的影响和损耗,估计不会超过一成。”
于玄点头笑道:“够了,很够了。莫说是一成,就算是两成的损耗,凭借我们的术法和炼化之物,随随便便就找补回来了。”
他们几个的道场,若是能够单独占据三千里,比起全部拥挤在这千里之地,当真是一个天一个地的差异了。
郑居中突然开口问道:“如果再给你一些金精铜钱,临时抱佛脚,能不能增加这座天地的深度和宽度。”
陈平安不假思索道:“可以,但是有个前提条件,必须有至少五百颗金精铜钱的投入,否则意义不大,很难有质的变化。如果只有三四百颗金精铜钱的增补,至多是‘宇’大‘宙’小,反而会影响到整座天地的稳固程度,就像修士法相过多稀释,是个空架子,有不如无。”
四方上下谓之宇,古往今来是为宙。这便是陈平安笼中雀、井中月两把本命飞剑的根本神通所在。
事出突然,没个准备。如果早知道有今天这件事,自家泉府财库里剩余的三百颗金精铜钱,陈平安肯定会时时刻刻携带在身。只是千金难买“早知道”,打算永远赶不上变化。陈平安本来是打算,等到跻身了玉璞境,下次与刘景龙游历浩然诸洲,再将这三百颗金精铜钱带上。
两把本命飞剑,想要提升品秩,尤其是获得某种崭新的本命神通,都不容易。
一把笼中雀,陈平安的境界越高,笼中雀的天地就越大,捷径只有一条,“吃”斩龙石。一把井中月,提升品秩的最直观体现,就是飞剑的数量多寡。当年陈平安在城头结丹,可以分化出来的飞剑数量,大概是十万。成功跻身玉璞境后,跨过一个大台阶,数量就从元婴境的二十万,跃升至四十万。虽然走了趟蛮荒天下,修为跌境为元婴,但是飞剑的品秩并没有跟着降低。
在与陆沉借取十四境时,由于陈平安当时并未着手创造一条光阴长河,按照那会儿他的推衍和估算,若是将来果真能够跻身十四境,飞剑井中月品秩提升为“井口月”或是“天上月”,能够分化出百万把飞剑。事实证明,当时陈平安的估算还是过于保守了,按照目前的形势重新推衍,只要吃掉的金精铜钱足够多,飞剑的数量极有可能一路攀升至两百万以上。难怪说天底下就没有手头宽裕的剑修。
郑居中微笑道:“我手边刚好有三百颗金精铜钱,兑换成谷雨钱,按照一比十好了,三千颗谷雨钱,每年三分的利息,如何?”
陈平安面无表情,沉声道:“可以!”
一颗金精铜钱兑换十颗谷雨钱,如果放在三十年前,估计除了需要修缮金身的山水神灵,几乎没有人愿意交易。但是如今的金精铜钱不比早年,根本就是有市无价的稀缺存在,一经面世,只会被哄抢殆尽,可遇而不可求。
陈平安还真不相信郑先生只有三百颗金精铜钱的家底。郑居中一挥袖子,一件咫尺物出现在陈平安面前,是一方古砚,惜无铭文。是那日月同壁的抄手砚形制,砚背凿有眼柱。陈平安很识货,一眼就看出是那二十八星宿的排列方式。
小陌立即望向那个正在忙碌“捡钱”的谢狗。恢复真容的谢狗,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绝美女子,她打哈哈道:“都是嫁妆哩。”
郑居中明摆着是在……抛砖引玉。
吕喦开口笑道:“财帛一事,贫道一贫如洗,委实是有心无力,帮不上陈山主。”
纯阳道人的这句话,可就暗有所指了——举世公认,于玄不缺神仙钱,这辈子就没缺过,从没为钱犯过愁。
李希圣跟着笑道:“晚辈身上也没有一颗金精铜钱。”金精铜钱是一等一的紧俏货。
于玄只得说道:“陈山主说至少需要五百颗金精铜钱,郑先生已经给了三百颗,稳妥起见,老夫就再拿出三百颗好了。按照郑先生的规矩,本金年年叠加,三分利息。”
其实在山上,利息一旦按照每年结算,就有点放高利贷的嫌疑了。
然后于玄补充了一句:“最好以物易物,本金利息,都按金精铜钱计算。”
还真不是于玄乘人之危,实在是如今这金精铜钱过于稀缺了,再往后百年千年,都只会越来越少。而此物涉及于玄两张大符的研制,刚好都与“光阴长河”沾边。这两张符箓,连同其余作为压箱底的那几张符箓,就是于玄跻身十四境后的主要依仗。
若非如此,以符箓于玄的脾气,别说是三百颗金精铜钱,再翻一倍都没问题,别说利息,只要对胃口,白送都行。
陈平安点点头:“没问题。”反正自家财库那边就有三百颗,等到此间事了,可以马上归还于玄。
对方答应得如此爽快,反而让于玄有几分良心不安。被一个年轻人口口声声敬称为“于老神仙”,当了长辈,也是个包袱。
于玄忍不住改口道:“真有难处,还是可以商量的,利息折算成谷雨钱亦可。”
陈平安摇头说道:“无须如此,都用金精铜钱结算就是了。”
郑居中以心声与陈平安说个数字:一千五。郑居中的意思很浅显:跨过下个大台阶,你陈平安是否需要这个数目的金精铜钱?
陈平安直摇头,就算数量足够,现在就有一千五百颗金精铜钱,他短时间内也无法将其炼化。郑居中同样摇头,白帝城有这么多金精铜钱,但是不给。
陈平安连点头都省略了,那晚辈就不开口自讨没趣。
几乎同时,于玄与郑居中以心声交流一番:若是双方多拿出些金精铜钱,陈平安这座天地能否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显而易见,于玄是做好了三百颗甚至更多金精铜钱全部打水漂的准备。得到那个不用追加金精铜钱的答案后,于玄叹了口气,明显有些遗憾。
事实上,郑居中早在千年之前,就开始有意收集金精铜钱,通过各种渠道购买神灵金身碎片。约莫在一百年前,白帝城更是不计成本大肆收购此物,从郑居中私人入手,变成整个白帝城上五境练气士的一门课业,所有嫡传和供奉,按照境界高低,都需要缴纳一笔数目不等的金精铜钱。此外又有许多山泽野修,可以以此物作为敲门砖。白帝城为此还专门设置了一座不合规矩的“旁门”山头,不记名,但是可以在此修行,获得白帝城借与的秘籍、道书。
陈平安以心声询问李希圣:“挡得住吗?”
“现在没办法给出答案。”李希圣照实说道,“接下来发生什么情况都有可能,总之我们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尤其是你,虽然只是主持大阵,看似只需要作壁上观,其实光是维持两把飞剑不坠一事,就已经很不轻松了。”
陈平安点点头,是有心理准备的。
李希圣笑道:“只有做好最坏的打算,才有资格期待那个最好的结果。”
陈平安得到了六百颗金精铜钱,立即开始将其炼化,与此同时,将天地内各座道场拉伸出三千里距离。
视野远处,是那个“青年”修士的背影。这位昔年十豪候补三山九侯先生,脚下是三座符山、一条箓河。
至圣先师不是不可以出手,但是一旦至圣先师在这边消耗道行,就意味着将来周密会多出一分胜算。再者,至圣先师需要面对一个与亚圣、文圣以及文庙教主差不多的处境,毕竟三教祖师才是“合道地利”一途的极致。当然,三教祖师不光光是合道地利而已。故而只能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究其根本,除了蛮荒天下,如今四座天下共同的心腹大患,还是已经登天离去的文海周密一人。
从某种意义上说,万年以来,最枭雄者,没有之一,是周密。这个昔年的浩然贾生,先后过了三关,在蛮荒天下悄然跻身十四境——攻破一座屹立万年之久的剑气长城;在曾经的家乡浩然天下,打得桐叶、扶摇和金甲三洲彻底陆沉;最终入主远古天庭,俯瞰整个人间。
就像一部精彩纷呈的神异志怪小说,时间线长达万年,书页之上,涌现出无数的英雄豪杰,你方唱罢我登场,各领风骚。结果最终一页,当然也可能是倒数第二页,密密麻麻,反反复复,就只写了两个字:周密。
陈清都也好,绣虎崔瀺也罢,毕竟都已不在人世。唯有周密,依旧未死。
而站在最前方的礼圣,何尝轻松?事实上,礼圣就是那个最不轻松的人,没有之一。
因为他的合道方式,是整个浩然天下的“礼”,导致礼圣阻拦蛮荒天下的冲撞,只能凭借肉身和法相,而无法动用神通。
陈平安炼化六百颗金精铜钱融入光阴长河,速度极快,然后开口说道:“晚辈有个设想,是否可以叠加阵法?”
于玄微笑道:“哦?叠阵?陈山主还精通阵法一道?”
陈平安以心声迅速说出自己的大致想法。
接下来的这场叠阵,于玄率先出手,扯下身上那件绘有阴阳鱼八卦图的紫气法袍,往外一抛,遮天蔽日。于玄伸手画符,勾勒出太极两仪,在原先笼中雀天地内袖珍日月的基础上,蓦然间大放光明。同时于玄阴神出窍远游,坐镇明月中,而那轮崭新大日,由原先的谢狗,变成了纯阳吕喦。
符箓于玄的阴神身后,现出一轮明月宝轮,而道士吕喦法相后,则是一轮金色璀璨的巨大骄阳。此外犹有天地人三才阵——郑居中的阳神、真身与阴神,分别坐镇一地。之后便是灵感来自仙尉那份文稿的开篇,陈平安将天地四方分成了一年四季,让天地用一种比日月起落慢上许多的速度缓缓旋转。李希圣帮忙营造出风雨雷电云雾等天地气象。
身为这座大阵的奠基者和主持者,方才按照郑居中的推衍结果行事,陈平安必须“勉为其难”,硬着头皮祭出了五行之属的五件本命物。
于玄祭出十二张符箓,分属十二月,其中剑修谢狗和小陌,每逢闰月出现时轮流坐镇其中。之后是叠加而起的二十四节气,则是李希圣的手段。然后是更为细分的七十二候,陈平安再次赶鸭子上架,祭出了亲手篆刻的七十二枚印章。最后是李希圣、郑居中和于玄,分别主祀、主祭了道教的罗天大醮、周天大醮和普天大醮,功烛上宙,德耀中天,霜凝碧宇,水莹丹霄。
那位青年容貌的三山九侯先生,终于第一次转头,回望一眼身后景象。虽说很快就收回视线,就只是这么个细微动作,还是让谢狗有点酸溜溜的。她跟这家伙也不算陌生,先前双方打照面,对方也没个表示。
就在此时,天外出现了几个来自蛮荒天下的身影。他们都不敢靠近这座层层叠叠的大阵,双方距离极远。
谢狗闲来无事,单手托腮,朝“对岸”那些再次见面的老朋友招招手,微笑道:“造化弄人,化友为敌。”
那拨修士,都是被白泽喊醒的远古大妖,暂时不知道是来看热闹的,还是来搅局的。
大妖官乙,是个脸色惨白、嘴唇猩红的美艳女子,本命神通是水法。传闻她在万年之前,就能够冰冻住一截光阴长河,等到河水解冻之时,一切生灵早已消融在长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