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果饱受创伤的心灵让她的大脑把一切有害的信息都屏蔽在外,甚至掐断了她的记忆,那么在普通人面前,她已经变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但对于丁潜来说,只要他想,就能让她空白的心灵重新充满色彩。
他就是一个心灵的魔术师。此刻,他正带着邪恶的目的站在茫然无知的严果面前。
为了跟杜志勋一较高下,他决定冒险对严果进行催眠,让她回忆起案发时自己的母亲蔡凤琴究竟在干什么,是不是真正的凶手?
丁潜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这份笑容能让人放松警惕。
严果呆呆地望着他,警惕的眼神逐渐松弛。
丁潜觉得差不多了,伸手拿出一颗话梅,津津有味地吃上一口,看到严果吞咽口水,眼巴巴地瞅着自己,他问:“你想要一颗吗?”
这一幕似曾相识,或者说完全一样。他打算用与上一次完全相同的办法对严果进行催眠。
催眠师有一个大忌,那就是不对同一个人用相同的催眠手段。这会激起催眠对象本能的心理抗拒,导致催眠失败。除非催眠师能力超群或是想卖弄技艺,否则绝对不会这么做。
丁潜这样做纯粹是投机取巧,因为他的催眠对象是一个失忆症的患者,根本记不住自己曾经被催眠过,又怎么可能反抗他?
丁潜把一颗相同的话梅递给严果。严果伸手刚要接,丁潜忽然攥住了手掌,说道:“不过,我们得先做一个游戏,我数三个数,数到三你打开我的手掌才能吃到。听懂了吗?”
女人呆呆地望着他,似懂非懂,手依然伸着。看来零食的诱惑还是蛮大的。
这时,丁潜耳边响起一个清脆调侃的女声:“你说说你一个大老爷们,整天上班揣一兜零食,你干脆上幼儿园得了……你就吃吧,胖死你!”
他手一抖,急忙扭头看。
没有人。
原来是幻觉。
催眠师也有幻觉。
他回头看严果,她那一双漆黑眼睛还盯着他攥紧的手看。根本没注意他有什么异常。
他集中精神,对严果说:“好,现在听我的,一……二……三……”
丁潜刚数到三,未曾想,一直老老实实呆坐的严果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仿佛眼前冒出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她挥舞着双手,一边狠狠拍打丁潜,一边发出刺耳的尖叫。
叫声引来了值班护士,护士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匆忙赶过来,推门看见一个陌生男子在病人床前,病人发疯般地抓挠他,都大惊失色,朝丁潜喊:“你是什么人,到病房里来干什么?”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大大出乎丁潜预料,女孩受到的刺激比他想象得更可怕。
眼看场面要失控,他顾不上回答护士,紧急关头,双手一把抓住女孩两只细瘦的胳膊,用力按住她,像是要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女孩一边用尽力气想要挣脱他,一边声嘶力竭地尖叫,丁潜置若罔闻。两个护士以为丁潜要对女孩行凶,急忙大声喊:“你赶紧住手,再不放手我们就要报警了!”
丁潜似乎犹豫了一下,抓住女孩的手微微松懈,女孩刚要把手挣脱出来,丁潜忽然改变主意,双手又再次加力,把她拉向自己。
严果已经筋疲力尽了,缠着绷带只露出的小半张脸憋得通红,万分惊恐地看着丁潜,精神已经紧张到了极限,就在这一刹那,丁潜毫无征兆地松开双手……
突然失力,女孩就像被抽光了空气的塑料娃娃,瞬间瘫软,失去意识,身子向后倒去。
丁潜手疾眼快,一把扶住她,让她靠在床头。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而已。
他把她强制催眠了。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对病人做了什么?”两个护士像见鬼一样地看着丁潜,他刚才就像施展了巫术,一瞬间就把一个人嗷嗷尖叫的大活人弄得不省人事了。
两个人吓得都忘了跑出去报警,暗自担心他会不会用同样的办法对付她们。
丁潜朝她俩摇摇头,轻声说:“我是她的心理医生,给我5分钟就够了。”
两个女护士都不知该说什么了,只是傻傻地站在门口。
事情紧急,丁潜不能耽搁,严果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非常敏感,犹如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这次催眠冒着很大风险,万一弄不好,可能会导致严果精神崩溃,他必须十分小心,不能有丝毫大意。
“严果,严果……你能听到我吗?”他用比平时更缓慢更有磁性的嗓音问候病床上沉沉入睡的女孩。
4
沉寂了几秒钟,女孩忽然用异常清晰的声音问:“严果是谁?”
“严果就是你啊,你想起来了吗?”
“哦,我忘了,我是严果。”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
“我是你的邻居。”丁潜另辟蹊径,采取角色扮演的方式引导她。
“我的邻居?”
“我叫安强,就住在你家前面,你忘了?”
“哦,是,我记得你了,你脸上有道疤。”
“呵呵,我是丑了点儿。可是我们两家的关系不是一直都很好吗?”
“不,不是你说的这样,你这人很讨厌。”
“讨厌?”
“我知道……是你那个傻儿子总往我家跑,总惹祸……砸人家玻璃,往人家灶台里撒尿,还咬人、吐口水……他是个很讨厌的孩子。你这个当爹的不管,还袒护他……你儿子这个样子,你这个当爹的也好不到哪儿去……”
“话也不能这么说,上次在你家,我和你妈吵起来都是因为我那傻儿子,其实是误会。我心里还是感到很抱歉的。”
“哼,你当时的样子理直气壮的,就差打我们了,一点儿都看不出你哪里抱歉……”
“我……我没有真对你们做什么吧?”丁潜尽量把关键问题问得漫不经心。
他小心翼翼地应付,生怕又刺激到她脆弱的神经。假如给她进行双重催眠,效果可能会更好,但是担心她醒不过来。
上一次对严果催眠,她就表现出了强烈的抗拒心理,甚至出现了激烈挣扎。对丁潜的问题她回答得很不连贯,出现了一些歧义。但她意外提到了案发那天,安强和她母亲发生了争吵,就在这时她精神突然失控,催眠被迫终止了。而她提到的安强也成了警方的首要怀疑对象,杜志勋查到这人有案底之后,更加对他产生了怀疑。
随着案件调查逐渐深入,丁潜和杜志勋开始出现严重分歧。现在,丁潜需要从严果嘴里确认安强在案发那天到底做了什么,这起“丧尸食人案”到底跟他有没有关系。
这一次,他把女孩逼到了“精神能量最低点”进行催眠,这个时候被催眠者的心理防御力最低,最容易控制。通过一番引导,严果已经完全进入催眠状态。她已经能和丁潜进行正常交谈了,不过是潜意识下的交谈。
但,丁潜仍然需要万分小心,他就像搭乘了一叶小舟在女孩的潜意识中飘荡,看似平静的表面,不好说什么地方就是波涛汹涌的暗流。
丁潜急于知道安强到底是不是凶手,抓住时机,婉转地引向这个问题。
“你做得已经很过分了……大家本来开开心心在一起聚会,让你大吵大闹全给搅了,真扫兴……”
她只提到了吵架……安强不是凶手!
丁潜脑中立刻得出这个结论。
看来他没猜错。那家伙虽然劣迹斑斑,但他不会用这种方式作案。当他在解剖室里共情的时候,就知道安强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了。
他没办法向杜志勋解释清楚,因为这不是推理,而是身临其境的体验。在那一刻,他就是“丧尸”,他所看到的,听到的,嗅到的,都是“丧尸”的感觉。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
是他潜心钻研出的独特能力,当年他就依靠着这种能力帮助宋玉林破案。那时候,宋玉林还没有当上刑事调查局的局长,宋玉林也许不是最出色的警探,但眼光独到,他把丁潜这种独一无二的能力用在了钻研罪犯心理上,接连破获了几桩悬案。那段时间是两个人合作的蜜月期,他甚至鼓励丁潜弃医从警,跟着他一起干。
丁潜当时一笑置之。
原因很简单,他赚的可比警察多。再说他当时都计划结婚了,自然希望过上稳定的生活。破案在他看来,只是一种业余的消遣而已。
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那件事,丁潜可能还会跟宋玉林合作下去。
在那件事之后,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再也没有见过宋玉林,他恨他。
两年过去了,这个宋玉林居然还来找他,自己不便出面,让别人来找他。
他以为自己都忘了吗?
有些事,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跟你们吵架那天,你家里来了好多人呢,都是你妈妈的学生吗?”
“是,那天是我妈的生日。”
“看来你妈妈是个好老师啊,这些学生毕业之后,还能想着她,在现在这个年代可不多见了。”
“是啊,她当过省优秀教师呢……培养了无数优等生,她教过的学生遍布天南海北,当军官的、当主持人的、当老板的,比比皆是……”
“哦,是这样啊,那想必你妈妈对你也很不错吧。”
“是啊,我从小她就对我严格要求,让我刻苦努力,要比别的孩子都出色才行……”
“那你爸爸呢?”
“我爸在我上小学的时候跟我妈妈离婚了,之后,是她一个人辛苦把我养大的。”
“那她现在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她……”严果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
“我那天跟她吵了一架之后,一直觉得很对不住她,想当面向她道歉,但不知怎么就是找不到她,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她……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好好想想,你妈妈到底去哪儿了?”
“她……她……我忘了。”
“你不会忘的,别着急,好好想想。你最后一次看见你妈是在什么时候?”
“是在……在吃饭的时候,我帮她把饭菜端上桌……”严果原本平稳的呼吸渐渐急促了。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他们……他们……他们全都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趴在桌上,靠在椅子上,全都……都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