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找不到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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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两天四十八小时的审问并没有撬开黄玉的嘴巴。
他咬紧牙关,拒绝回答警方一切提问,还幻想着父亲黄山能想办法捞自己出去。
碍于他身份特殊,上面领导都盯着呢,顾宗泽也不好采取什么特殊手段,只能想尽办法劝诱,可是效果并不理想。
就在专案组全部力量都集中在黄玉身上时,本案的另外一个凶手丁潜却被扔进看守所无人过问了。只是在柳菲的关照下,他能时常改善下伙食,还能喝一点儿酒。这是柳菲唯一能为他做的。
杜志勋走进监舍的时候,戴着一身重镣的丁潜正盘腿坐在板铺上就着小菜喝酒,其他两个重刑犯眼巴巴看着他,充满了羡慕和嫉妒。
看见杜志勋走到近前,丁潜酒瓶都没放下,依然贪婪地吃着喝着。
杜志勋一把从他手里抢过酒瓶,故作愤慨,“这里的管教真不像话,居然能让酒瓶子落到犯人手里,万一你敲碎瓶子划断脖子自杀了怎么办?”
丁潜讨好似的急忙把酒瓶子夺回去,“谁自杀我都不可能自杀,死了还怎么喝酒吃肉,那不是蠢吗?”
“我记得你可不是嘴馋的人,好像你之前就只喝红酒,什么时候换成二锅头了?”
“此一时彼一时,需求永远都是相对的。在这个地方,能有一杯酒喝,能吃些有滋味的饭菜那就是天堂般的享受了。不相信你看看他们。”丁潜朝杜志勋身后努努嘴。
杜志勋回过头,看那两个重刑犯一直眼巴巴地望着这边,都到了忘我的程度,仿佛丁潜手里捧着稀世珍宝一般。
“跟他们相比我不算最惨的,这样我心里就安慰多了。”丁潜说。
杜志勋叹口气,觉得有些酸楚。
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有时候你很难用善恶好坏来评判他。
杜志勋善于识人,却看不透丁潜,他犯的罪行不可饶恕,可是为了他的女人和孩子,却能忍辱负重,做到了很多男人做不到的事情。
“我们还在找温兰。”杜志勋说。
丁潜举到嘴边的酒瓶放下了,沉默良久,问道:“黄玉不肯说?”
“一个字都不肯说,还在硬扛。”
“他以为凭他父亲的实力就能让他安然脱险?”丁潜愤怒地冷笑一声,“他应该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不是靠钱和势力就能颠倒黑白的。”
“他犯罪证据确凿,我们不会再让他逍遥法外的。”杜志勋说,“现在唯一的难题就是温兰的下落……”
“你想让我催眠黄玉,套出他心里话?”
“这恐怕不行。”杜志勋摇摇头,“你跟黄玉算作同犯,规定上同案犯之间是不能接触的,何况是催眠他。”
“规定是规定,人命关天,难道不能通融通融?实在不行,让宋局说句话……”
“你不知道现在的形势,这个案子已经闹大了,省市的领导现在就在刑警队盯着呢,凶手牵扯到了黄山的儿子,很怕出一点儿差错。宋局也是有心无力,他说话也不顶用。”
丁潜叹口气,没再说什么。
“总之,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救出温兰和孩子的。”
丁潜凄然一笑,“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安慰我?”
“不全是。”杜志勋停顿一下,“虽然现在幽灵已经落网了,但是我还有一个根本问题没搞明白——黄玉为什么要想方设法地陷害你?你们之前认识吗?”
“素不相识。”
“那你们之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过节?”
丁潜挪动一下沉重的锁链,换一个姿势靠在墙上,“其实我也不能说得很清楚,不过我这些年一直在暗中调查这件事,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一些情况……”
丁潜说到这里不往下说了,瞅了瞅杜志勋身后。
杜志勋明白他的意思,叫来管教,把监室里另外两个重刑犯临时押了出去。
只剩下他和丁潜两个人时,丁潜继续说道:“我推测,我和黄玉之间的矛盾,是从温兰身上产生的。温兰是顶着温欣的名字与我交往的,而且处处对我隐瞒,直到她失踪,我也算不上了解这个人。其实,我是谈了一场虚假的恋爱,被温欣和温兰俩姐妹合起伙捉弄了,如果不是发生了后来的事情,我根本不可能原谅她们。虽然你喜欢温欣,但我还是要这么说。”
“没关系,你接着说。”
“我后来专门调查过这俩姐妹,温欣不用说了,她的消息都摆在明面上,而且我也早就知道。但温兰的经历对我来说是个谜团,她是被母亲独自带大的,十三岁的时候母亲就病逝了,她四处漂泊,连身份证都没有。我费了很多时间和精力才查出了一些线索……”
2
“她童年和母亲住在江州市,母亲叫乐咏兰,她十三岁那年,乐咏兰患病去世,温兰变成孤儿。之后几年她在江州市周边过着半流浪的生活,基本都是做一些包吃住的临时工,后来稍微长大一点儿,她开始到夜总会和酒吧打工。十六岁那年,她去了一家比较有名的夜总会,在那里干了半年多,从那之后她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再出现时,她就换成了温欣的身份是吗?”
丁潜点点头,“不过她之前那几年的经历却没人知道。”
“你说你刚才查到了一些线索是指?”
“我多方打听后了解到一个消息,就在温兰失踪前的一段时间里,有一个年轻男人经常去那家夜总会找她。”
“年轻男人?”
“嗯,听夜总会的人说,那个男的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还是一个学生,不过出手特别阔绰,开的也是豪车。他似乎对温兰情有独钟,每次去专门找她陪酒,出手的小费全都是上万的,有时候还带着温兰出去玩儿。后来温兰就突然不上班了,夜总会也联系不上她,这个人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有一些流言说,温兰是被那个有钱的男人包养了。我仔细想了想,也确实有这种可能,温兰假扮温欣的时候,我跟她相处过,感觉她失踪这些年过得应该不差。”
杜志勋不禁起了疑心,“那个年轻男人叫什么你打听到了吗?”
“他没跟别人说过自己的姓名,只是让人称呼他玉公子。”
“玉公子?难道是黄玉?”
“我也这样想,只不过是在黄玉落网之后才想到的。当初我就是在查到玉公子这个地方断了线索的,说什么也查不出这个人。现在想想,那个玉公子的年纪和身家确实与黄玉很相似。再把之后发生的这些事情串联起来,那些留言未必是空穴来风,黄玉当年确实有可能包养了温兰。”
“那温兰为什么后来又会换成温欣的身份呢,而且还跟你处了对象?”
丁潜沉思了一会儿,说:“这确实让人很费解。我这些年反反复复想过不知多少遍。但首先我能确认一点,我跟温兰素不相识,彼此也从来没有任何瓜葛,我对她来说完全没有价值,或许她跟我交往只是一种顺其自然,她并没有太当真。”
“可是温欣和温兰都是成年人,做这种恶作剧有什么意义呢?而且我在想,既然温兰假扮成了温欣,那温欣在干什么?”
“你问到点子上了。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不仅仅是温兰假扮温欣,温欣也假扮了温兰呢,她们彼此互换了身份,这样不至于让身边的人觉察出这个人失踪了,听着是不是有点儿意思?”
“互换身份……”杜志勋想着这种不可思议的假设,摇了摇头,“温兰是什么人我不了解,不过我了解温欣,她为人很有分寸,不会头脑一热去做那些荒唐的事情。而且,假如温兰真是被黄玉包养了,温欣假扮温兰岂不是要……我觉得她不会同意。”
“但温兰确实是假扮了温欣,而且她知道。如果不是这样,那你说温兰假扮成温欣之后,温欣又去了哪里呢?”
杜志勋一时语塞。
“虽然这个假设听着荒诞,但却是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你说这种恶作剧没有意义,但假如我们站在温兰的角度去考虑这件事呢,你会怎么想?”
“如果我是温兰,我首先想的是如何向黄玉交代。”杜志勋不假思索道。
“你说对了,她这样做根本没办法向自己的男人交代,但是事实上,她非但这样做了,还跟我交往。她的行为看上去更像是在背叛黄玉。”
“你的意思是,温兰与黄玉产生了感情矛盾,她要离开黄玉?”
“有这种可能,否则没办法解释她这种行为。”
“那她为什么不当面跟黄玉提分手呢,反而把温欣给牵扯进去了……”说到这里,杜志勋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难不成是温兰当时遇到了什么麻烦,她想要离开黄玉,但是迫于某种压力又做不到,所以,她想到求助自己的姐姐温欣。温欣的性格比较直爽,胆子也很大,因此她答应帮忙,于是两个人商量出互换身份的计策,由温欣替妹妹出头对付黄玉……”
丁潜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说:“但是没想到这件事后来败露了,或许温欣遇到了危险,所以温兰被迫回去,跟温欣换回了身份。接着就被我发现了,当我跟踪温欣的时候,她却意外被杀,然后那个幽灵就出现了,他控制了温兰,以此来要挟我背上杀人的罪名。从此之后,温兰便被他囚禁起来,直到今天。”
“明白了。”杜志勋长叹一声,“普通人根本不会想到用这种极端的办法来报复你们。但是,黄玉是个极端自恋,自尊心极强的人,你把他的女人肚子都搞大了,他怎么可能不恨你们。蒋雨馨不也是因为跟你亲热才惨遭毒手的吗,想想他对蒋雨馨的手段,我一点儿都不意外他会那么对付你们。只可惜把温欣也牵连进去了。”
丁潜苦笑,“难道我就不可怜吗?温欣和温兰至少还知道一些情况,我完全是在一无所知情况下被卷进去的。”
“你这是自食其果,为了一段虚假的爱情去承担原本不存在的责任。”杜志勋从口袋里掏出一瓶新酒放在丁潜身边,“如果你当初选择报警,就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你看上去精明,其实很蠢。”
丁潜拿起酒瓶,打开瓶盖闻了一口,露出享受的表情,“就当是我为了我曾经信仰过的爱情吧,也为了我的孩子,如果他还在世的话……”
3
深夜。
一场大雪在悄然酝酿,低垂的天幕化成古铜色。
街上已经看不到行人,整座城市变得空旷而陌生。
他孤零零一个人穿过马路,想去路边一家24小时便利店买点儿吃的。东躲西藏这几天,他白天从不出门,只有晚上才敢偷偷摸摸溜出来。
走到马路中间时他停下了,警觉地瞄了一眼身后,看见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正低头往他这个方向走。胖子长着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地方能威胁到他,可是他心里却有股说不出的感觉。
他带着狐疑加快脚步,眼看着要走进便利店了,冷不防斜刺里冒出一个男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哥们儿,借个火呗。”男人叼着烟卷,满脸和气地说。
他打量男人两眼,足足比他高出半个头,身形魁梧,光头黑脸,透着一股凶蛮,笑起来脸上道道肉筋,更增添了一丝阴险。
“我没带火。”他一口拒绝,转身便走。
那个黑脸大汉似乎不相信,还伸手拉他,一碰胳膊,他就感觉到对方一股大力传来,那五根粗壮的手指犹如钢钩一般坚硬。
练家子!
他脑海中闪过不妙的念头,转身撒腿就跑。
可是刚一转身,就看见刚才跟在身后的那个矮胖子已经拦住了去路。
他冷笑一声,朝胖子扑过去。
比起那个黑大个儿,矮胖子肯定要容易对付得多。
他想都没想,迎面一拳击向胖子面门,脚下顺势一勾胖子脚腕,出手极快,一般人眨眼工夫就能被放倒在地。
就见胖子也不躲,眼看着拳头就要到鼻尖了,抬手搭住他的手腕,避过拳锋,身形转动,一带一送,借着他的力量把他抛了出去。紧接着一脚,踹在他腿肚子上,他顿时就坐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直到这时,他才大吃一惊,自己竟然遇到了绝顶高手。
这胖子用的不是当今流行的搏击散打,他的身手中带着太极和八卦拳的功夫。能把这种传统武艺练到出手伤人的程度,也只有那些为数不多隐遁于世的武学世家了。能请动这些人出山的,也绝对不是一般人。
黑脸大汉走过来,用一个绑扎带麻利地把他双手扣上,依然面带笑容地对他说:“对不住了哥们儿,我们不想为难你,跟我们走一趟就好。”
说着两只大手搀到他腋下,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一百五六十斤的他从地上提起来。
大汉和矮胖子一左一右,夹着他往前走了一段路,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他没有挣扎,更没有呼救,落在这两个人手里,想解决他就是眨眼间的事。
他被塞进轿车后座,大汉和矮胖子依然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间。
这时候,坐在驾驶座位的司机慢慢转回头,是一个六十岁左右,保养甚好的老头儿,白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在脑后。
“是你?”他一眼就认出这个人,满脸惊讶。
梁文通说:“黑蝙蝠先生,咱俩虽然算不上朋友,但也有几分情面,当初还是我把你引荐给少爷的,不求你感谢,只要你尽职尽责就好。可是现在少爷出事了,你却躲起来不露面,怎么说都有些不地道吧。”
他已经说不出来话了,他被戴上一个黑色的头罩,轿车一路飞驰,开了半个小时停下了。
他被带出轿车,头罩还没摘,那两个身手高强的人左右夹着他。他们走进了一栋楼里,乘电梯上了楼,又走过一段路,似乎进到一个大房间里。
他被按在沙发上,头套忽然被拽下,明亮的灯光刺得他瞬间闭上眼,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他发现对面沙发上端坐着一个神态威严的老者,正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他。梁文通和押他来的那两个人都垂手站在旁边。
他偷眼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从身边一排巨大的窗子能看见夜空下星星点点的灯光组成的街道和楼宇。
他猜测这里可能是市中心的某个高层建筑。
“黑蝙蝠先生是吧?”坐在对面的那个老者开口了,“是我让我的保镖把你接来的,如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他的目光转到老者身上,仔细打量,暗自猜测他的身份。老者看上去五十多岁,白面无须,身材高大。衣着很随意,但眉宇间有种不怒自威,睥睨天下的气概。任何人在他面前都会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你是黄山?”黑蝙蝠试探地问。
黄山皮笑肉不笑地扁了一下嘴唇,算是承认,“我不绕弯子,为什么请你过来,你心里很清楚。”
黑蝙蝠咽了口唾沫,暗中用力挣了挣捆手的绑扎带,没有丝毫松动,他问黄山:“你想把我怎么样?”
“你不必担心,我是商人,不会做违法的事情。但我唯一的儿子现在摊了官司,虽说他很不争气,总是给我惹祸,但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能袖手旁观。”
“黄少爷被警察抓,跟我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只是他雇来的私家侦探。”黑蝙蝠急忙自证清白。
“这我知道,梁文通都告诉我了。把你找过来,我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
“您是想打听案子吗,我倒是知道一些,不过警方为什么会逮捕黄少爷,我可不清楚……”
“你说的这些碎尸案我都已经了解了。”黄山招招手,梁文通恭敬地递过来一摞厚厚的打印纸。
黄山接过来放在面前的小茶桌上,抬手示意黑蝙蝠看看。
黑蝙蝠翻开材料浏览一遍,倒吸一口冷气,“这些材料您是从哪里弄来的?”
“这是专案组警察的办案卷宗,所有与案子相关的资料都在里面,也包括抓捕黄玉的理由和证据。”
“这可是警方的一手资料,您连这都能弄到手!”黑蝙蝠惊叹不已。
“这不算什么。做到我这个位置,你会有数不清的朋友,不管你想做什么,总能找到能帮上你的人。”
“可既然您这么有能力,不知道我还能帮上您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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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山摇摇手指,说道:“我请过资深律师看过这份卷宗,看看他有多少把握替黄玉辩护。他给我分析过说,现在警方将丁潜和黄玉列为共犯,把黄玉定性为幕后主谋,但这个结论更多只是靠推测和一些间接证据得到的,真正坐实的罪名只有杀害歌手安琪一个,其他那三个被害人都是死在丁潜手中。律师说,现在唯一能替黄玉洗脱罪名的办法就是证明安琪不是他杀的,这也正是最麻烦的事情。有多项证据都对黄玉不利,甚至是铁证。我想来想去,能帮到黄玉的,目前也只有你了。”
“我?”黑蝙蝠不解地望着黄山,“可是我对安琪被杀的事情完全不知情啊。我能帮上什么忙?”
黄山不动声色说道:“黄玉杀安琪那天晚上发生了很多事情。他晚上开车离开酒店,与你约好在龙港码头的地铁站见面,有这回事吧?”
“哦,那倒是有。”
“他为什么要与你见面?”
黑蝙蝠心头一震,“他……”
“你是聪明人,请不要说谎。”黄山端详着他,俨然看出了他的心事,“黄玉与你通电话时发生了争吵,当时梁文通就在他身旁,感觉是你逼他去见面的。你手里是抓住了什么能威胁到他的把柄吧?请说实话,我不喜欢别人对我撒谎。”
黑蝙蝠犹豫了一两分钟,低声道:“我是发现了他手机里的一些视频……”
说着,他看了看身旁的梁文通和那两个保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