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眯缝了一下双眼,没有深问,说道:“那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只想让黄少爷给我拿点儿钱跑路,没别的意思。”
“那么,你和黄玉见过面吗?”
“没有。还没等见面呢,丁潜突然找到了我,还把我打伤了。他想杀我灭口,幸亏黄少爷那个时候赶到了,丁潜顾不上我,去对付黄少爷了,我才趁机脱身。”“他把黄玉打昏了?”
“嗯,但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不在场,一无所知。”
“黄玉说,他一直昏迷到天亮才醒过来。但是后来警方认为,就是在他昏迷的那段时间里,他开车返回影视城杀害了安琪,之后又回到地铁站假装昏迷,制造不在场证据。而且警方还找到了他杀害安琪的监控视频。关于这一点,你怎么认为?”
“我……我也不太知道情况……或许……或许……”黑蝙蝠一时不知道黄山用意何在,有些吞吞吐吐。
“你真的杀了人?”黄山话锋一转,突然问。
黑蝙蝠点头承认。
“杀了谁?”
“一个健身房的瑜伽老师,好像叫汤俊,就是在安琪之前被杀的那个男人。”
“你为什么要杀他?”
“我并不想杀他,可是我中了丁潜的催眠术,当时是身不由己。”
“你是说,那个心理医生利用催眠术控制了你,让你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杀了人?”
“我也说不上当时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当时脑子浑浑噩噩的,就像吸毒了似的,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等我清醒过来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杀了人,所以我只有选择跑路……”
黑蝙蝠停顿了一下,看黄山沉吟不语,梁文通和那两个保镖也都如泥塑一般默不作声。他急忙解释:“黄先生,我知道这件事听上去特别不可思议,但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如果不是丁潜害我,我平白无故的怎么可能会去杀人呢?这家伙确实有些古怪的手段……”
“我知道。”黄山打断他,“丁潜已经认罪了,卷宗里很清楚地记录了他是如何使用催眠术控制人杀人的,其中也提到了他控制你杀死了汤俊。”
“那这么说,就是有证据证明我是无辜的了?”黑蝙蝠面露喜色。
黄山微微冷笑,“这恐怕还不行,人毕竟是你杀的,这个污点你是无论如何都洗不掉的。丁潜的供词顶多能减轻你的罪行,死罪免过,活罪你是逃不掉的,估计你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否则你也不会东躲西藏了。”
黑蝙蝠呻吟似的叹息一声,低下头,颓然靠在沙发上。
黄山挥下手,那个黑大汉走过去,用刀子把束缚住黑蝙蝠双手的绑扎带挑断。
黑蝙蝠揉着手腕,疑惑地望着黄山,“我还是想不明白,像我这样的人,自身都难保,又不能帮您什么,您见我到底为了什么?”
黄山所问非所答道:“虽然你活罪难逃,但是既然可以通融,那就有说道了。故意伤害致死罪最高可以判到无期甚至死刑,而如果划定为失手致死也不过只有四年,若是再考虑到其他因素,判缓刑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有一个好律师就能办到……”
“您能帮我?”黑蝙蝠黯淡的眼睛里重新燃起希望,“那我该如何报答您?”
“帮我救黄玉出来。”黄山回答得简单干脆。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说你听就够了,丁潜现在虽然落网了,也认了罪,但是跟黄玉杀安琪毫无关系,在警方的卷宗里,也把安琪被杀当作是黄玉的单独犯罪,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您是说丁潜并不承认他催眠过黄玉……”
黄山点点头,“确实是这样,但是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你说对吗?”
“……”
“黄玉当时被丁潜偷袭后,在地铁站里昏迷了五个多小时,偷袭他的人正是丁潜。他完全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催眠黄玉,杀掉安琪,你说是不是?”
“……”
“你跟丁潜交过手,领教过他的催眠术。我想听听你的分析,你觉得他有没有能力催眠黄玉,让他开车回到影视城去杀人?”
黑蝙蝠想了想,“我觉得他用不着催眠黄玉去开车,他直接开车把黄玉拉回影视城,再把安琪引到设计好的杀人地点,然后催眠黄玉杀了安琪,这样要更容易一些。我可以肯定,他完全有这个能力做到。”
“有你这句话我就有底了,如果让你出庭为黄玉作证,没有问题吧?”
5
黑蝙蝠犹豫了一下,“只要黄先生答应帮我,我愿意为黄少爷作证。您想安排在什么时候?”
“这个不忙,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要救黄玉还得做一件事情。”
“做什么事?”
黄山没有马上回答,朝梁文通他们挥挥手,三个人心领神会,悄然无声地退出了房间,把门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黄山和黑蝙蝠两个人。
黑蝙蝠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可以劫持黄山逃出去。
而这个念头也只是在脑海中停留片刻便马上消失了。
黄山太强大了。那股凌然不可侵犯的霸气,让人甚至都不敢正视他,还未等挑战就已心生怯意。
黑蝙蝠不是一个胆子小的人,但在黄山面前却变得格外恭顺。他低着头,感觉黄山的目光一直盯在自己身上,讳莫如深地观察着他。
他终于忍不住问道:“黄先生,你还需要我做什么?”
黄山这才缓缓开口:“有个东西,拜托你处理一下。”
“我不太明白,是什么东西?”
“一个箱子。”
“箱子?不会是拉杆箱吧?”
“你很聪明。”
黑蝙蝠脸色有些变了,“什么样的拉杆箱?”
“你不是用过吗,就要你用过的那种。”
“可是拉杆箱里要装什么呢?”
“这个你做过,应该比我清楚。”
“你让我杀人?”黑蝙蝠心里咯噔一下,“这我可不做,我虽然杀过人,但那是被人控制了。我不可能再去杀人!”
黄山压了压手,“不要紧张,我不是让你去杀人。东西我会替你准备好,你只负责跑腿就够了。我一个老人家,行动起来总是不方便。”
“你说你准备好了东西,难道说……”
黄山长叹一声,沉默良久才道:“我那个荒唐的儿子不知给我惹过多少祸,我真是对他失望透顶。但不管如何,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没有选择。”
“难道黄少爷他……”
黄山双眼眯缝了一下,瞳孔中闪过厉色,“不该问的你就不要多问,照做就是了。我也会履行我的承诺,为你洗刷罪名的。我是一个商人,我喜欢用做生意的方式解决问题。”
“我明白了。”黑蝙蝠点点头,但脸上还有一丝疑惑,“只是还有一个问题我搞不懂。您有那么多精明强干的手下,随便找一个人做这件事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找我做交易呢?”
“因为这件事我只告诉了你,连我身边的人都不知道。所以你也必须答应永远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你我甚至都不熟悉,你为什么相信我?”
“因为一个有共同利益的敌人,比最亲密的朋友更值得信赖。”
清晨。
雪停了,整个城市早已银装素裹。
清冷的街道上还没有几个行人,早起的环卫工人已经挥舞着扫帚清理路面上的积雪了。
一阵手机铃声毫无征兆地响起,在清静的早晨显得格外嘹亮。
女环卫工拿着扫帚的手停下了,有些疑惑地望着广场中心雕塑下的坛,铃声就是从那个方向传过来的,断断续续,传得很远。
也许是昨天哪个粗心大意的人不小心把手机丢那儿了。
女环卫工心里想着,寻着铃声走过去,她绕着坛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手机,却意外地看见了一个银色的硬壳拉杆箱半露半埋在雪中。
那个铃声竟然是从拉杆箱里传出来的。
女环卫工爬进坛,想把拉杆箱拖出来,可是拽了两下居然很沉。
手机铃声依然在响,从冰冷坚硬的箱壳里催促似的一声接着一声……
女环卫工带着几分好奇找到了拉杆箱拉锁,发现没设密码,便直接拉开拉锁,掀起了箱盖。
手机就在箱子里放着,不过里面不只有手机,还有其他东西……
几秒钟后,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广场上空宁静的清晨。
接到消息的杜志勋以最快速度赶到刑警队,还没等走进专案组办公室,就听到里面传来愤怒的斥责声。
“不是说凶手都已经落网了吗,那怎么又有人被杀了?”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质问道。
“我正在派人调查,被害人现在就在法医室里,特案组的柳法医也马上就到,相信很快就能有结果……”这个声音是顾宗泽的,明显比往常低了两个音调,处处赔着小心。
“你不是都已经把案子弄清楚了吗,现在怎么连你自己心里都没数了?”老者继续责问。
“这次情况实在特殊,我不能太草率地下结论,但我保证我会仔细调查清楚的。”
杜志勋欠开门缝往屋里望了一眼,不少警员都在呢,一个个都低着头不吭声。
训斥顾宗泽的是一个身穿警服,面目威严的老者,杜志勋认识,正是蓝京市公安局局长徐长春。难怪顾宗泽说话没有底气呢。
“顾队长,我可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徐长春怒气不消,“你没忘了前天你在我办公室做汇报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吧?你当着各级领导的面,信心满满地保证拉杆箱碎尸案已经成功告破,罪犯全部落网。当时有领导特意问到黄玉,我还暗示你不要把话说得太满,你当时是一百二十个肯定。现在你让我怎么解释?黄玉可是知名企业家,公众人物,他父亲黄山头些日子还跟陈副市长商量江北地产项目开发的事情。这一系列后续影响你想过没有?”
顾宗泽心里也很窝火,揪着小胡子嘟哝,“案子再怎么有变数,黄玉的杀人罪名是肯定跑不了的,那也是证据确凿……”
杜志勋还想往下听,忽听身后有人问,“怎么不进屋,组长,里面怎么了?”
杜志勋回过头,看见柳菲不知何时来到身后,正疑惑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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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志勋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指指房间里,然后小声问柳菲:“你来找谁?”
“听说刚刚又发生了一起拉杆箱碎尸案,顾队长让我过来帮忙尸检,我想先跟他打声招呼。”
“现在这种情况,我觉得你还是直接去法医室比较好。”
“那好。”柳菲很干脆地接受建议,转身就往楼下去。
虽然她表面上依旧冷冷清清,看着与过去没什么两样,但是杜志勋能看出她憔悴了很多,只不过是在努力用冰冷的外壳包裹着早已不堪重负的内心。
他暗自叹息,与自己相比,柳菲其实更不幸。
他失去的只是一个温欣,而柳菲却好像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亲人相继离开她,终于遇到了一个能打动她的人,却也注定要与她分离。
两个人下楼来到了法医室。
刑警队的两个法医正在进行尸检。
当柳菲和杜志勋看见尸体时,不禁大吃一惊。
从拉杆箱里取出的尸块,并不像他们在监控视频里看到的那种被剁烂的碎肉,而是整齐的十二份。
从一些明显的身体特征上能看出,死者是一名女性。
“你们先等一下。”柳菲急忙喊住两个法医,“我问你们,你们打开箱子的时候,这些尸块是如何摆放的?”
两名法医有些莫名其妙,一时间支支吾吾也说不太清楚,甚至连照片都没拍。
“我们把尸块重新摆放回去。”柳菲提出了一个更加莫名其妙的要求。
两个法医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尽量回忆着和柳菲一起把尸块重新放回拉杆箱里,几乎正好填满箱子里的空间。
“怎么样?”柳菲看了看身边的杜志勋。
“又是用堆积木的填充办法,与当年的拉杆箱碎尸案如出一辙。连肢解尸体的部位都完全一样。”
“只有一个区别。”柳菲说,“凶手并没有像当年的案子那样取走被害人的某个部位,他留下了一具完整的尸体。”
“那是因为当年的凶手幻想着取得女人身体最漂亮的部位拼造出一个心目中最完美的女人,但是对于连环杀人犯本身来说,如果作案时间段足够长,甚至超过几年,一旦人生经历发生过重大改变,他的作案方式也可能会发生一定程度的变化。单纯就这个案子来说,从肢解尸体和摆放尸体的手法上看,当初的案子与眼前的案子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你认为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我现在不能随便下结论,还要看你做完尸检再说。当年的拉杆箱碎尸案,凶手使用了很多独特的杀人手段,先把被害人活活冻死,等身体冻硬之后再用手锯肢解,这些手法都不常见。”
柳菲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与另外两位法医重新把尸块摆放到解剖台上,详细检查起来。
检查结果完全印证了杜志勋的话,这名女被害人首先是被冻死的,然后是用锯子肢解碎尸的。
杀人手法几乎就是当年碎尸案的翻版。
这下连杜志勋都有些傻眼了,在眼下这起连环碎尸案接近侦破尾声的当口,又突然冒出这样一起匪夷所思的拉杆箱碎尸案,这摆明了是让专案组抓狂。
“不过我倒发现了一个问题。”柳菲忽然说,“这个被害人的肢解工具虽然也是锯子,但是切割横截面上的锯纹却不是手锯的锯纹,而是电锯锯纹。”
“电锯?”杜志勋微微一怔。
“当然,你刚才说过,凶手的杀人手法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改变。不过我还发现了一个小疑点,就在尸体右腿膝盖上方的截断部位,我发现除了电锯留下的锯纹之外,在皮肉和骨头上还有一些手锯留下的痕迹。”
“你是说,凶手用两种锯切同一个部分?”
“嗯。”柳菲点下头,“但是其他的肢解部分都是用电锯一气呵成的,所以我推测,凶手一开始是想用手锯肢解尸体,就是在右腿膝盖上方动手的,但是锯到骨头的时候,他发现很费力气,于是选择了电锯。而且,我发现他并不擅长使用手锯,留下的锯痕参差不齐,这和吕正凯当年完全不一样,吕正凯是外科医生,手锯用得十分娴熟……”
“我明白了。你这个发现让我们能确定,这个凶手其实是一个模仿犯。其实我刚才也有一个小发现,这个凶手的所有作案细节都在尽力模仿当年凶手的手段,甚至连往拉杆箱里摆放尸块的方式都完全在模仿,但这恰恰与吕正凯有所区别,吕正凯为了凸显他的超常实力,故意让几起碎尸案中尸块的摆放方式各不相同,而这起案子我看着很眼熟,好像是模仿的第六起案子的尸块摆放方式,连细节都没有变,多出来的尸块几乎是勉强塞进箱子里的。这种‘不完美犯罪’倒是不像吕正凯的风格。”
“这倒是让我想起丁潜和我说过的话。”柳菲说,“他也认为当年杀害温欣的人就是吕正凯本人,至于吕正凯杀害温欣的动机,丁潜认为他是被人胁迫的,那个人就是绑架了温兰的幽灵,也就是我们现在知道的黄玉。在当年,以黄玉人脉和能力完全有可能赶在我们之前找出吕正凯,并且搞到完整的杀人资料,以此威逼吕正凯杀害温欣。而对于黄玉本人来说,他也正是借鉴了这些资料才能设计出现在这起连环碎尸案。”
“所以你认为黄玉就是那个模仿犯,但问题是黄玉现在已经被捕了,他不具备作案时间……”杜志勋提出疑问。
“他被捕也不过才几天工夫,到底具不具备作案时间,现在断言还为时尚早。假如黄玉也有亲信帮他做事,而这个人刚好知道一些秘密,想趁机出来搅局呢?当然,也不能排除这个女人就是黄玉的亲信杀的,总之,我们需要进一步详细调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