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之女刚行及笄之礼,为人生得天香国色、冰雪聪明,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因为排行小,上头还有几位哥哥,家里也十分娇宠,京城里求娶鱼家千金的公子少爷们能排到城外十里地。
可一纸诏书,不过十五岁的鱼芹萝便随了选秀的队伍入了宫。
入宫前,大理寺卿鱼大人目光复杂,再怎么不舍,千言万语的叮嘱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鱼芹萝脸上的笑还是明艳的:“爹爹,别担心女儿,女儿去哪里都能好好活着的。”
鱼大人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爹只盼你能无忧无虑,自在一辈子便好。”
“女儿模样生成这般,不大可能逍遥天地间。”鱼芹萝看得很开,语气十分臭屁,“没事,爹爹,娘亲,等女儿混出名堂了就又可以常常见你们啦!”
鱼夫人担忧地叮嘱道:“切记行事不可张扬,你只要平平安安便好。”
鱼大人搂上妻子的肩膀,同样点了点头。
鱼芹萝表面一律应下,心底却并不在意。
入了这宫墙之中,都是身不由己,平安算什么?只要不出格守规矩识大体,平安老死一辈子还不是轻轻松?
不过那也太无聊了,爹娘养了自己十五年,后半辈子要是沉寂于那四方天地里,她可不是太甘心。
选秀时不出意外被有心人盯上了,她的画像没被送到皇帝面前。
鱼芹萝的样貌太过惊艳,大气又明媚,同行之人不乏沉鱼落雁之容,容貌比得上,气质却没有一个女子能比。
学完规矩,同行选秀的人塞钱的塞钱讨好的讨好,鱼芹萝笑嘻嘻地看着各位姐姐妹妹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时不时讨人嫌的点评建议几句,没人搭理她,末了,手指勾着个空香囊转悠,溜达去了御花园里。
她昨天看上的一朵花苞应当快开了,今日趁着月黑风高给它摘了去。
至于想方设法见到陛下……随缘好了,先等她摸清宫内情况,好事多磨嘛。
气定神闲的鱼芹萝蹦跶到了昨日做好标记的地方,此处背阴,又十分偏僻,她一身暗色衣裳,往那儿一蹲,就被假山遮了个严严实实。
吹了半宿风,花苞颤巍巍的,就是不肯开,鱼芹萝等得打瞌睡,蹲着蹲着,一头栽了下去,磕到了脑袋。
“嘶——”鱼芹萝爬了起来,盘腿坐在了地上,泪眼汪汪地揉着自己的额头,小声嘟囔,“这什么破地砖啊,疼死我了。”
“谁?”
一道陌生的男人声音骤然响起,给鱼芹萝吓得立刻闭了嘴。
鱼芹萝人都懵了,这可不敢见到除了皇帝之外的其他男人啊,她可不想被安上个通奸的罪名。
鱼芹萝手脚并用,毫不在意形象的悄悄爬进了假山里,没发出一点声音。
那道声音逐渐逼近,鱼芹萝屏住呼吸,又努力向内缩了缩。
梁鄞一身玄色衣袍,衣摆处绣了金线暗纹,行走间如一条游龙在脚下守护。
他已四十六岁,眉宇间并不年轻,因为常年身居高位,养尊处优,脸上的细纹倒不是太明显。多年来沉淀下不怒自威的帝王威仪,和年华逝去却仍不失风流俊美的顶好模样,倒别有一番风味。
玄色和纁色是平朝最尊贵的颜色,除了当今帝王,鱼芹萝想不出来还有谁敢在宫里穿玄色衣裳。
……这也太倒霉了,她都还没做好见到皇帝的准备呢。
鱼芹萝又把自己团吧团吧,还特意把衣角之类的地方掖好,香囊也从腰间解下,放进了怀里,省得不长眼地掉出来。
这要是掉下来可不是浪漫邂逅,说不准还会被别人拿去当私通罪证呢,到时候她才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正暗暗祈求梁鄞赶紧走,忽然又听到了另一声女子的惊呼。
“陛……陛下?臣女该死,臣女该死,无意冲撞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声音有些耳熟,好像是那位姓冷的美人。
鱼芹萝怕死,但有热闹不看她又着急,纠结两息,毅然决然悄悄向假山外看去。
梁鄞的声音辨不出喜怒:“你是近日选秀入宫的秀女?”
冷岫天生孱弱,神态间带了些病恹恹的苦思,但她人又好看,用鱼芹萝的话说,是位谁见了都想疼疼她的病美人——没敢当着别人面说,她怕被打。
“是。”冷岫柔顺地跪伏在地。
梁鄞神色有些微妙:“抬起头来。你叫什么?”
冷岫依言抬头,一双眼眸秋水盈盈,专注地望向梁鄞:“回陛下的话,臣女冷岫。”
“天色已晚,你来这里做什么?”
“近日天气晴朗,臣女见这附近有几簇好看的月季,白日事忙,便想趁夜间来赏花,不料……冲撞了陛下。”
冷岫还要说什么,但她天生体弱,夜晚风凉,呛了风,开始咳嗽起来。
因着陛下还在眼前,她不敢太大声,只能压抑着自己,白皙的脸颊都被憋出了两团红晕。
梁鄞忽然将人打横抱了起来,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在了她的脸上:“谈吐进度有度,相貌也不错,之后选秀不会被送出宫的,不必用这种方式提前算计朕。”
冷岫一瞬间脸都白了。
“不过这倒也无妨。”梁鄞见她变了脸色,满意地勾勾唇角,“朕喜欢聪明又主动的女人。”
直到两人远去,又特意多等了一会儿,鱼芹萝才手脚发麻地爬了出来,不开心地撇撇嘴。
她还以为这个地方只有自己知道呢。
鱼芹萝从小娇惯到大,自己的东西一旦被人染指,马上就要扔掉,宁愿换一个也不想用别人碰过的。
等了好几天的花苞也不等了,鱼芹萝掐掉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小心装进了香囊中,飞速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