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眼尖的瞧出柳五儿是女郎,席面上登时多了几许轻声说笑之声。
衍圣公已届甲之年,如柳五儿这般的青春少艾对他来说,影响已经不那么大了,相反,关于他孔家老祖宗的学术问题更加重要一些。
“孔夫子的《论语》当中,所用的所有十八个‘女’字,皆同‘汝’字,所以夫子不是说‘女子与小人难养’,而是在说‘汝子与小人难养’;所以夫子说这话的时候,实在是说,你们这些学生们那,都和那些小人一样麻烦。”柳五儿一边说,一边伸出白嫩嫩的小手,作势对着座中指点了一圈,便真如同一名夫子,在教训面前一堆学生一般。
衍圣公的脸登时板了起来:若是来人上来就一通胡说,他必定一笑置之。然而来人偏偏说的有那么一点道理。再加上面前这名女扮男装之人,面目姣好,气度也不寻常。衍圣公甚至怀疑此人是忠顺王府上的贵女,或是受宠的姬妾之流,忍不住偏头往忠顺王脸上看了看。
忠顺王爷是个人精,衍圣公这么一转头,他已经全猜出了对方的心思,登时心怀大畅,当下微微笑着,解释道:“这不是我王府中的人,不过能有这等见识,想来出身也是不凡。”
底下柳五儿便脆生生地说了一句:“我姓柳,是个厨娘!”
柳五儿自承是女子,还坚称是个厨娘。座中登时起哄起来。
贾宝玉这时抬手就给了柳五儿一刀,他在座中大声说:“这柳姑娘是我贾府的厨娘,特地来为衍圣公奉宴的。”
旁人早已见识了贾宝玉的怜香惜玉,此时听宝玉说这是他府上的厨娘,登时就有人笑着问:“宝玉兄弟,这姑娘,也是你房里服侍的吧?”
贾宝玉立时点点头,说:“是呀,是在我院儿里服侍的丫鬟!”
宝玉说话之际,并没有区分“房里的”和“院儿里的”的差别,柳五儿又是如此青春美貌,众人自然当她是宝玉的“房里人”。
座中登时一片哄笑之声,甚至连北静王也轻摇着手中的折扇,笑着打趣宝玉:“这可真是‘自是小鬟娇懒惯,拥衾不耐笑言频’了啊!”
北静王这里引用的,却是宝玉自己作的咏大观园四时即事的那几首艳诗。
柳五儿脑后全是黑线,心想宝二爷您真是神补刀啊!
她气鼓鼓的,一对秀眉微微竖起,目光缓缓扫过面前这拨只晓得给自己送上嘲弄与轻视的权贵们。
突然她却遇上了一对淡然的眸子,眸中的眼神既没有嘲弄也没有轻视,却隐隐有些鼓励的意思,待看清了那人是谁,柳五儿脑中忍不住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