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至于为什么要用钱槐的“赔罪礼”用来做人情,柳五儿自有她的道理——人家送上门的,难道还退回去不成?
柳父也见到了柳五儿脸上的伤痕,十分心疼地说:“五儿,你在园中当差辛苦,只要你说一声,爹就去求上头的主子们,爹娘给你脱籍,给你寻个好人家嫁了去。”
如果是脱了奴籍再嫁人,那基本上结婚对象的范围就排除了钱槐这样身份的贾府小厮,而至少是蒋玉菡那样的平民了,这可与柳母当初的如意算盘不同。柳五儿听柳父这么说,心里头微微有些感动,心想这个老实爹倒确实是个一心疼爱女儿的汉子。
想到这里,柳五儿嘻嘻一笑,说:“爹,你放心,我在园子里当差也挺好的。脱不脱籍也不着急这一时。”
柳父心里还是有点儿不放心,可是见到柳五儿坦坦荡荡地将钱槐送来的礼都收下了,还给自己做了人情,又不想着脱籍。所以柳父暗想,难道这柳五儿与钱槐,已经自己王八看绿豆——对了眼儿,那自己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柳五儿走出贾府后街,往大观园角门过去。路上斜刺里蹿出来一个人,见了柳五儿,满脸羞惭,猛地就躬身行了个礼,说:“五儿,我错了,你千万莫要恼我了。”
那天柳五儿被卫若兰救走,钱槐正被茯苓霜迷了眼,还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儿,就被卫若兰一掌打昏。后来卫若兰又老实不客气地给了钱槐一脚,好在钱槐皮糙肉厚,没受什么伤,此时见到柳五儿额角与唇角,伤痕犹在,心里又是悔,又是疼,伸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说,“是我不对,是我猪油蒙了心,受了坏人挑拨,叫妹妹受了这样大的罪……”
他一声“妹妹”叫出口,险些又害得柳五儿破功,柳五儿险些又将那一副恶心鄙夷的神色给露出来,她只得从袖子中取出帕子来遮掩,轻轻咳了两声。
钱槐听了大骇,以为柳五儿除了皮肉之伤之外,还伤及了肺腑,大惊失色之下,急得抬起脸来,忙忙地说:“你、你……可是……还有什么不妥?我姑父识得不错的跌打大夫,要不要送你去看一看……”
他抬起头来,正见到柳五儿一只如白玉一般的右手,正持了一方帕子,轻轻地捂住嘴,而他视线再往上移,只见帕子上方,柳五儿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钱槐的心,一下子如同化了一般。
从小到大,无论他如何对这小姑娘表达倾慕之意,柳五儿都没有正眼看过他。
可是现在……他钱槐何德何能,难道真是自己一份痴意,将铁石心肠也给感动了不成么?
谁晓得柳五儿樱唇轻启,慢慢地吐出两个字:“讨厌——”
钱槐立时如同木鸡一样,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而他又强自忍耐了一阵,憋得红了脸,想着——这五儿妹妹显见的是吃软不吃硬,在佳人面前,这回可千万不能再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