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阳光炽热,人声嘈杂。守礼举目看去,只见一肥头大耳的胖小子扎着马步,面色坚毅,悄悄攥紧了拳头,然后运斤成风,与几个猱身扑上来的同伴交了手,拳拳到肉,最后不费吹灰之力,便撂倒了挑衅者。
“哎呦——”
几个小孩或被推倒、或被扯臂、或被格挡,或多或少身上都挂了彩,不禁面面相觑,心中叫苦。
一时间,无人敢主动出击,须臾,有一身材精瘦的招风耳小孩奔出,大步流星接近胖小子,却不出招,脚下绕来绕去,趁胖小子迷惑之际,虚晃几手,然后重重拉了胖小子一胳膊,险些把胖小子摔倒在地,可惜余力不够,胖小子身形晃了几下,又站稳了。
双方对峙,目露凶光。
胖小子光火交加,恶狠狠瞪着招风耳,咬牙切齿地反扑了上去,蓄意报复。招风耳小孩身手倒敏捷,凌波微步闪开了,然后,哈哈笑着转过背来,挑衅地向胖小子招了招手。胖小子神态倨傲,蔑视着招风耳,脸上露出轻薄的神色,暗咬银牙,嘿呀一声,径直扑向招风耳。招风耳故意绕弯子,腾挪自如,灵巧闪避,不过,他反将了一军,拦了胖小子一脚。胖小子没料到这阴招,正中暗算,惊恐万分摔向地面。
其余人见状大喜,前仆后继地压在胖小子身上,叠罗汉般把胖小子压得挺不起身。
胖小子挣扎了一顿,难以反击,最终认输。
招风耳满心欢喜,慌忙蹲下来,笑嘻嘻盯着胖小子,一脸傲气,道:“服不服气?”
“明人不做暗事,你刚刚绊了我一跤,手段不光明,我瞧不起你!”胖小子昂头道。
招风耳笑哈哈道:“输便输了,你管我是不是光明正大?兵不厌诈,难道你没听过?”
“哼,有本事,赤手空拳,咱们单打独斗!”胖小子顾不得额头的汗,喘着粗气道。
招风耳不加理会,撇了撇嘴,面上有几分侮慢之色。
梁芳看得兴起,忽然拍手喝彩。
树下一群孩童听见掌声,不约而同向灌木丛看过来,守礼猝不及防,赶紧拉了梁芳走出来,笑呵呵道:“瞧你们这身手不凡,都是练家子吧!”
招风耳黄门得意道:“那是自然!”
守礼敷衍一笑,脑子飞速运转,终于想好了金蝉脱壳的说辞,不防胖小子突然发力,顶开背上压着的几个同伴,然后举起袖子,擦掉额头涔涔而下的汗珠,紧紧盯着守礼俩,好奇道:“这儿偏僻,罕有人迹,你们怎么在这?”
“我们要去乐府听训!”梁芳一漏嘴,说了实话。
话音刚落,几个孩子不约而同向守礼打量。
守礼回肠九转,也打量了下他们的装扮,然后,略想了想,脱口道:“前面就是乐府了,你们莫不是乐府中人?”
胖小子听了,粗声大笑,“不是,我们是全武行的,跟你们一样,提前来乐府彩排,师傅刚在练功,嫌我们东奔西跑的太聒噪,便打发我们出来玩耍,我们几个无聊,寻了这偏僻处玩摔跤!”
守礼察言观色,觉着胖小子蛮爽快的,性格也好,不似招风耳表情冰冷不待见人。
果然,招风耳瞥了守礼一眼,淡淡道:“出来久了,怕师傅寻人,咱们该回去了!”
其他孩童听了,纷纷点头。
招风耳昂首阔步,先行一步,胖小子不理会,一边与守礼攀谈、一边向乐府赶路。
许是年纪相仿,守礼与他越说越投缘、越说越对脾气,不知不觉到了乐府,只见高楼耸立,裙房环绕,阊门前两溜垂柳,随风摇摆,楚楚可人。
迈过门槛,守礼听声音嘈杂,十分纳罕,赶紧张望,只见殿阁崔嵬,稠人广坐,院中柳繁密,留了半亩空地,地上有耍杂技的,吞剑、吐火、竖蜻蜓、翻跟斗真是目不暇接,热闹非凡。
胖小子瞅见了师傅,恋恋不舍与守礼拱手作别。
守礼顺着他跑去的方向眺望,只见连廊下摆了齐套编钟、编磬和各色乐器,一班舞姬舒展纤腰长腿,打着旋儿,引得腰间环佩琤璁作响。守礼愕然,顿有手足无措之感;梁芳更摸不着头脑,站在原地,踟蹰不前。
突然,楼内乐声大作,众人举目望去,只见十几位一般年纪的女怜莹肌秀骨,云娇雨怯,或抱琵琶,或挑瑶琴,轻舒玉笋,款弄冰弦,谱奏出优美乐声。
廊下听候差遣的小厮瞥见守礼、梁芳,赶紧跑出连廊,粗声喝问来历。梁芳胆怯,缩在后头,守礼赤诚,原原本本说明了。听差心下了然,便打发守礼二人去墙角等着。守礼喏喏点头,侧目一望,只见墙角站了二三十名孩童,身条、年纪都差不多。
梁芳讨厌小厮的态度,巴不得遁地而走,马上拉守礼去墙角。
守礼稳住心神,刚到墙角,便觉着有人在窥视,一瞥眼,竟是暌别数月的杜蓄。诧愕之余,守礼又瞥见了沈清秋,真是喜从中来,便全然忘了杜蓄带给他的不适,凑上去打招呼。杜蓄尚有心结,迟疑了几瞬,终究没迈出脚,只好怏怏不乐转过脸去。
沈清秋拉着守礼的手,高兴道:“守礼,你也选上了,真好,咱们又在一块了!”
守礼欢喜异常,忙不迭点头。
忽然,鼎沸人声消减,守礼奇怪,顺着乌泱泱人头向宫门望去,只见一群摧眉折腰的黄门簇拥着穿靴戴帽的头目款款而来,再往头目身上打量,痴肥臃肿,略显富态。
凭直觉,守礼猜度来人应是个宽宏大量、不拘小节的人,可实际却大相径庭,这头目不光察察为明,还爱吹毛求疵,守礼在他手下学了一月规矩,起早摸黑,勤学苦练,差点没累吐血。
须臾,那头目到了墙角,一见大家四分五散的,马上拉下脸了,嫌弃道:“真是没规矩,排成队站好了!”
众人闻言而动,迅速凑拢成两队,等候差遣。
“嗯,想必你们来前师傅都交代过,可我还是要絮叨絮叨,希望你们不要左耳进右耳出!”头目声音宽洪,刺刺不休,“赶明儿起,直至中秋,你们每日未时点卯,酉末画卯,中间,我会派人频点,若抓到人迟到早退,恐怕要挨板子!”
听见板子,守礼不寒而栗,其他人也面露怯意,惶悚难安。
“我这人说一不二,最喜欢将丑话说在前头,免得你们犯了错,不肯认错领罚。”头目嗓音洪亮,姿态傲然,“今儿我就不拘着你们了,等下核对了名讳,你们就可以从心所欲了,要么在这凑趣,要么回去当差,何去何从,你们自己决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