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班荆道故（一）
守礼见行凶的几个黄门下手狠毒，生怕露了踪迹，殃及自己，不由得把心提到嗓子眼，尽量缩手缩脚，靠桃树根隐藏自己。
这时，林子里突然没动静了。
守礼担惊受怕，翼翼小心露出半个脑袋，只见春风荡漾，掠过树枝，沙沙作响，逞凶行恶的几个小黄门早跑了，连杜蓄也不知所踪。
畅然吐出一口气，守礼慌手慌脚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一刻不敢耽搁，飞奔回房。
熟料房更不安生，几伙穿茶褐色宫服的黄门好似凶神恶煞脱生，不分青红皂白，挨门挨户，翻箱倒箧，进行地毯式搜查。
守礼震惊，又见田虎等聚成一堆，巴头探脑地凑热闹，连忙跑过去向田虎询问：“他们这是在搜什么？”
田虎显然还没从突如其来的变故中醒过神，一双牛眼睁得浑圆，乌黑发亮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悦，气道：“谁知道啊？他们来势汹汹，冯宝还没多嘴问一句呢，劈脸被他们掴了两巴掌，现在右脸还肿得老高呢。我方才悄悄凑近听了一耳朵，好像是要查谁在结对食。”
“对食？”守礼困惑道。
“我听人说，对食就是黄门和宫女私相授受的意思！”旁边的曹翔适时插了一句嘴。
守礼听得糊涂，忍不住重复了一句：“私相授受？”
曹翔想了想，道：“大概是男女相好的意思吧！”
梁芳、田虎点头称是。
守礼愣住了，脑中浮光掠影，忽然想起一幕，他曾亲眼目睹杜陵和宫女搂在一起。
电光火石之间，守礼已觉着不妙，正想通知杜陵，只听对面房间传出激动的呼声：“搜到了，搜到了！”
话音刚落，便有俩黄门活蹦乱跳地跑出杜陵房间，一人手里攥着布鞋，一人手里握着布帛，喜悦异常。
随后，赵钦也急三忙四追了出来，满脸慌张难掩。
众人的目光马上变得复杂，齐刷刷看向赵钦。
赵钦无动于衷，一阵风追上那两位喜形于色的黄门，拿哀求的目光望向二人，尽量把声音压得很低道：“这是杜陵的私密物，不宜宣之于众，还求二位高抬贵手，只当没看见罢！”
黄门态度凛然，“我们奉的是马掌事口谕，你若要讨情告饶，只管求他老人家去！”
赵钦不死心，正要再出口恳求，旁边的黄门突然睃了他一眼，喝问道：“你这样低声下气哀求，莫非狼狈为奸、蛇鼠一窝？”
赵钦听了，如遭棒喝，连连摇头。
黄门见状，冷冷一哼，扬声道：“那便闪开，再胡搅蛮缠，我就如实回禀马掌事，治你一个有碍公干之罪！”
赵钦别无他法，只得罢休，另想良策。
守礼站在廊下，见那黄门理直气壮，浑身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势，心里唬了一跳。
须臾，负责搜查二进院的几伙黄门收官，迅速在院中集结，口口相传，汇报成果。
头目耐心听完，见范围波及不大，捺不住心中烦郁，便焦躁地转了转视线，目光瞥向后院，蒲扇般大手一挥，暗示手下去搜查。
手下得令，马上拔腿欲走。
邓佶见势不妙，越过众人，挺身而出，阻拦道：“后院是两位师傅的休息之所，岂容你们放肆？”
“我可是奉了马掌事口谕，就凭你，也敢拦我？”头目态度蛮横，双眼满是轻蔑，再度向手下丢了个眼色，暗示不用理会邓佶，赶紧搜查，“真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邓佶坦然无惧，再度往前迈了一步，不卑不亢道：“我不过是维护房的脸面，天经地义，但你既说奉了马掌事的口谕，那我倒要问问你，马掌事可曾亲口吩咐你搜查师傅的房间？若是言明了，我自然无异议，若是没有言明，还请你回去请示吧！”
头目审视着他，冷哼一声，道：“来前，马掌事交代我，事态严重，一处不能落下，我想，应该也包括上房在内了，但是嘛，凡是都有例外，我又岂能不懂规矩？”说罢，望了面色如霜的邓佶一眼，边走边叱问手下：“既已查获，还不回去回禀？”
十几个黄门连声喏喏，迅速跟上头目。
邓佶阖上双目，微微松了口气。
再睁开眼，邓佶见院里聚了不少人，巴头探脑的，似在好奇，邓佶心中烦躁，摆摆手，喝退围观的人。
回过头，见赵钦六神无主站在廊下，邓佶心中顿时疑窦丛生，便举步生风凑了过去，压低声音道：“今日之事，不论真假，既搜到了实打实的物证，又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只怕不好收场了，还是禀告师傅裁断吧。”
“师傅？”赵钦惊慌着抬起头来，目不转睛望着邓佶道：“师傅现下就在马掌事处。”
邓佶叹道：“虽然黄门和宫女结对食屡见不鲜，但杜陵也太不检点了，不光让人发觉了，还捅到马掌事面前，只怕此番不能善了，你别犯蠢，把自己也贴进去！”
“事到如今，火都烧眉毛了，还计较这些吗？咱们得想法子救杜陵才是啊！”赵钦跌足，张皇无措。
“难啊，刚才听他们的口风，马掌事动了大怒，说是要认真查究、严肃处理，只怕杜陵这一回凶多吉少了！”邓佶话赶话说着，见赵钦目露悲痛，便提议道：“与其在这胡思乱想，倒不如跟去看看，顺便告诉师傅一声，他老人家的见识和手段肯定比咱们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