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醇张开五指,举向天空,还有点抖。
他放下手,夹走齿间的烟,难得被呛了一下。
第二天早晨准时列队等待上级点名的士兵,眼见来人不是长官而是阿盲,一个个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
杜敬弛刚出门,看到李响青带着孩子在晒太阳,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同她们打招呼。
赛嘟终于恢复精神,能够回应外界的声音,笑着抓住杜敬弛的手指,断断续续拼出他的名字,然后字正腔圆地说了一声:“你早上好。”
“早上好。”杜敬弛问她,“你另外两个小姐妹呢?”
两个小女孩扑地从旁边跳出来,勾起手指放在嘴边,装大老虎,嗷呜一声凑到他跟前。
杜敬弛十分配合地后退半步,表情惊讶道:“你们从哪儿蹦出来的?”
俩小孩咯咯咯大笑起来,伸直腿,弯下腰,手臂像小翅膀似地往后一挥,变成蝴蝶还是鸟,在李响青身边飞来、飞去。
杜敬弛刚想继续逗他们玩,操场突然传来一声极其威严的稍息立正,把两只小鸟震得躲在李响青身后,赛嘟也怕怕地看过去。
阿盲站在几个队列前,平日散漫的气质无影无踪,反而那股神似人民教师的味道厚重起来,叫人莫名担心下一个被揪出队伍批评的会是自己。
杜敬弛打了个激灵。建筑下乘凉的雇佣兵像一伙磨刀擦枪的索命鬼,沉默,令人不寒而栗。
他看见大虹,看见猴子,四处都瞄了眼,唯独没找着孟醇。
孟醇正在泽托屋里,同老王在内,三个人一起谈论救援事宜。
泽托主张团队默契,果不其然,执行名单中,阿盲赫然在列。
老王有些担忧:“阿盲很久没有担任过领队的职责,我怕他...”
闻言,泽托撩开遮帘,窗外是阿盲杀鸡儆猴,正当众飞夺枪械,极快对准某士兵的眉心,说,如果是你在战场,就属于连上膛的机会都没有的那拨人。
“我相信我的眼光。”泽托看向孟醇,“你认为?”
“阿盲不能去。”孟醇头也不抬,名单被他攥出一个坑。
泽托没想到他回答的如此干脆:“为什么?”
“阿盲、大虹、猴子、老王、李响青...杜敬弛和那三个小的,以上任何一个人,无论他们是因为什么理由出现在任务途中,我都会优先把他们的死活排在首位,而不是那群跟我毫无瓜葛的外国公民的。上校,我这样说够清楚吗?”
泽托皱眉:“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孟醇表情严肃:“我没有在开玩笑,我在告诉你不能选择阿盲的原因。”
“我完全可以换掉你,让阿盲上。”
“你不会的。”孟醇语气笃定,拿准了泽托看重他的能力,自己在队内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泽托没办法,看着老王,希望他能说点什么。
老王憨厚地抱着双臂,垂眼躲过了泽托的求助。过了一会,他缓缓开口:“我没有偏袒谁。但泽托上校,您比我更了解这次任务应该交给谁,谁来做队伍的主心骨。”他叹气,眼镜从鼻梁滑下来,伸手又推回去,“你也知道阿醇几年前经历过什么...他说这些不是故意捉弄你,他确实在提醒你,这样安排会滋生其他问题,导致——”
“您跟他说这么多干嘛?”孟醇烦躁地打断老王,“无所谓了,反正我去,阿盲就不能去。阿盲去,我就不去,你自己选吧。”
孟醇一拍桌子,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甩门走了。
泽托无奈地扶住额头:“...他还跟八年前一样讨人厌。”
老王摇摇头。
谁愿意推挚友下火海呢?
任务的事儿只有孟醇知道,他憋闷,不能说,也不想说。出门撞见雇佣兵在操场扎堆训人的场面,立刻打转走向别处。
他烦得找了个角落抽烟,眉头就没松下来过。
虽然在泽托面前特别强硬,但最终名单没出来前谁都不知道结果,他也并非所言那般底气十足。因为以阿盲的能力,确实应该招募进组,不挑他反而是一种辱没。
半根烟没造完,扔在地上,又掏出根新的含在嘴里。
...最好是除了最后执行任务的人,谁都不要知道有这样一个小组存在。这样阿盲不会捣乱,大虹就不会跟着捣乱,更没猴子什么事了。
杜敬弛左手住拐,右手扶墙,默默在没什么人的路上复健。
走着走着,他迷失在几幢颜色相同的平方之间,小腿没了力气,只能就地靠着墙慢慢坐下,学着李响青告诉自己那样,按摩萎缩的肌肉。
太阳移动的很快,杜敬弛被晒得不行,揉会腿,挪一点地方,蜗牛一样,狼狈地爬出了路口。
他刚庆幸这鬼地方没人,抬头就看见孟醇在对面抽烟,两人打了个照面,杜敬弛也不知道自己抽的什么风,下意识原路返回,但他四条腿的还跑不过两条腿的孟醇,听见身后越来越响的脚步声,杜敬弛汗毛竖立,越爬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