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林内,扎根大地的粗壮树木向上顶破天穹,树冠把日光过滤,碎成一条条细长的光束,胳膊粗的藤蔓垂落在树杈之间,连成天然帷幕,阻隔人与天的对望。
悬川凝神,视线落在地面交错的植被与四周高耸的树,他按捺内心鼓噪的焦虑,抬起手,腕上的倒计时即将进入50,他闭了闭眼,想把疲倦与酸涩眨走,短暂的黑暗没法使他大脑暂歇,他飞快地思索着当前现况:
现在,他进入雨林已近八小时,暂无任何特殊事件发生,与此同时,自他们踏入这片雨林以来,就没有见到一只虫子。
无论是无脊椎类还是有脊椎类,不管是变异的虫子,还是正常的动物,都没有。
除了风声,没有一丝来自其他动物的声音,什么声音也没有,简直像是某是一座……还未投入使用的停尸房。
还是座,漏风的停尸房。
想到这,悬川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仿若要把什么东西压住,禁止它继续生长,才能让他维持理智。
即便他十分清楚,作为第一次进入洞穴训练的新生,犯错和紧张都在所难免,但是砰砰坠落的心脏声在这样的环境里同样不容小觑,而在这样一个平静却有诡异的环境里,所有的风吹草动都能刺激到他。
反观他的搭档,那个身材削瘦的外城雇佣兵少年……
作为洞穴的原住民,一个虚拟人,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灵动真实,但无论如何,悬川想,他只是外表很像真人,实际还是个非人类,是没有自我意识的虚拟角色。
他不用过多在意。
只是,悬川无可避免地观察到,他似乎比他还要紧张。
进来后,他就紧紧缀在悬川的身侧,距离保持在两米之内,不会过分贴近,但也不会走散,像是一只落单的小兽。
虽然表面倔强地保持镇静,但是内里的恐惧,早在错乱的步伐和紊乱的呼吸里走漏了风声。
悬川早就发现了。
这情有可原,悬川十分客观地分析着对方的行为表现,根据他的推测,洞穴内与他们共同行动的虚拟人虽说是雇佣兵,但其实,他们对应了联邦普通居民的身份,而他,作为军校生,第一要务当然是保护联邦居民。
悬川缕析条分地解读联邦的打算——洞穴作为锻炼他们的虚拟仿真训练场,在这种单人行动模式下,搭档这样非真人角色,就肯定对应着联邦居民。
洞穴模拟外界,它和外界面临的问题基本相同——虫子……这不是很难的题目,毕竟,也不能有其他东西。
根据联邦现在的环境与应对政策、临海镇三面不透风的墙壁、军校每年的扩招,无不宣告着目前局势的严峻性。
他们必须结束仰人鼻息过活的局面,所有人都受够了,没人在想提心吊胆地为空气忧虑——担忧不知何时到来的末日,连呼吸都在惊心胆颤,害怕自己身边某处会突然钻出一只虫子,钻入人的鼻孔里,顺着气管,取人性命。
这也是洞穴存在的意义吧——为了将来的反击做准备,为了将来居民区的崩溃做准备,他们在洞穴里模拟了安全居住区之外的环境,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
可是,现在……悬川还没有遇到过一只虫子。
这完全不符合悬川对于洞穴存在的理解。
因为什么呢?
在这六十个小时里,他不会为了找到那个研究所,要一直重复着走路、观察这样的动作……算作颅内锻炼?活跃大脑细胞?
悬川紧蹙着双眉,现在,他感到又非常不解。
这与他的推断相悖。
他们整个白天都在雨林里徒步,湿度与温度压在人的身上,十分难捱,览星的脸色很是苍白,四肢如同被水泥浇筑,缝隙里都填塞满满倦意,奇怪的是,他只字未提自己的不适,薄唇抿起,老老实实跟在悬川身后,一刻未歇,像是一只乖顺的羔羊,低着头,跟着牧羊人往前走去。
悬川只偶尔留意一下他,根据洞穴的人物身份信息,年轻的雇佣兵少年体力应该不差,但他们确实走得太久了,再根据他对于洞穴作用的解读、洞穴人的对应身份,结合联邦的真实环境,普通居民是不会有这样好的体力的。
所以,悬川决定停下。
就在悬川开口说出“休息”这两个字时,悬川确信,他从览星脸上看见了解脱。
洞穴的仿真效果可真高啊。
悬川默默地想到。
虽说暂无其他可威胁性的动物,以防万一,他们此时正在一处树干上休息,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逐渐灰暗,周边的绿意愈发浓稠,像是几大坨死气沉沉的墨汁被人随意甩在了蓝白画布,下一步,忍不住怀疑会被遗弃到垃圾桶里。
悬川稍作休整,决定出发去观察环境,雨林披着一层美丽的碧绿外纱,看不见的地方,涌动诡谲多变的气流,悬川像是得了云翳的病人,他知道有问题,但他看不见、找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他略一思忖,决定去问问那个雇佣兵男孩,于是,他又跳回览星所在的那一颗树。
而就在他离开的短短十几分钟里,览星不知道从哪里摘下来几簇果子,用大叶片盛着,他盘腿而坐,低头拿了一串,正要往嘴里递。
他可能已经吃过一些了,粉红色的汁液挂在白皙的指缝里,显眼地往下滑。
悬川向前走了几步,看见他微微张阖的唇齿间,依旧能瞧见刚推入嘴的几颗红润果实,外皮鲜艳饱满,令人忍不住猜测,那里包裹的浆水是可口的甜蜜。
但还有可能,也是致命的。
悬川先是一愣,紧接着,他的眼底猝然闪过惊错,他飞快地想,这样异常环境里的果实,真的能吃吗?
他甚至没有想过对方是洞穴的原住民,没有像之前一样思索虚拟人是否拥有和他一样的需求,他的动作比脑子快,他在粗壮的树干上疾趋,掠起一阵风,览星侧身而坐,并未能立马察觉出悬川的动作,他专心致志地拈起一串果实,刚放进嘴里,突然感觉眼前一暗,紧接着,一道声音冷不丁地在他耳边响道:
“你在吃什么?”
闻声,览星懵然抬首,他想开口回答,却因满口的果实无法说话,于是,他打算咽下后再解释。可眼前这位从“内城”来的家伙瞧着十分着急,他俊逸的眉眼盛满迫切,仔细辨别,似乎含有怒意。
他压根不打算等览星的解释。
“我……”他刚张开嘴,就被一只手掐住了脸蛋。
悬川的动作毫无温柔可言,就算他想温柔,也没多少操作空间,异常的环境令他神经紧绷,他几近粗鲁地捏住览星的下颌,中指和食指插入览星被迫张大的口腔里,两指探入,沿着上颚,触及舌根,很深地抠入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