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正要拉开,却与正推门出来的览星迎面撞上。
空间有限,两个半大少年身高腿长,览星弓着身子才能钻出来。
悬川先退到客厅,让览星爬出来。
“睡得好吗?”览星手上带着一双老旧的手套,上面有灰尘和勒痕,脸上表情却明媚得不染尘埃。
“非常好,”悬川有些好奇,他探头看向那扇拉开的门,瞥见里面漆黑一片,“刚刚是有东西碎了吗?”
“没有,只是磕碰到了,”览星让开身子,伸手比了个邀请的姿势,“悬川哥不介意,可以下去看看。”
他说让悬川先下去,自己却没动,手扶在门框上,低头俯瞰不大的地下室。
这样一来,身体堵住室外光亮的少年忍不住想,这就好像是,悬川是被他抓住,然后关了起来……
悬川走进去后,才看到里面涂了荧光,并非一片漆黑,但悬川小心翼翼地攀着梯子,对头顶上凝视着他的览星一无所知。
“这是……酒?”悬川看着面前半米高的两个大缸,鼻子先嗅到了味道。
“嗯,左边是艾尔酿的,右边是我的。”览星还在这上面,隔着距离,表情不明。
“艾尔是……”悬川伸手拂过酒缸表面的划痕,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我爸爸。”从头顶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悬川猜测,因为空间的缘故。
“那他……”悬川确信,自己没有看见第二个人居住的痕迹。
“他出去了。”
悬川微微仰头,看向览星的方向。
“他去世了。”览星语气平常,并无悬川因为会有的其他情绪:“这是他喜欢用的词。”
说这个话的时候,览星正眼珠不错地注视悬川,尽管地下的光线并不能提供清晰的照明,“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是,他一直在这么说,是不是有些奇怪?”
“不……”
悬川想组织句子安慰他,但在他想好之前,览星已经利落地落地了,他走到悬川旁边,尽管有些模糊不清,但他脸上还是升起了安慰的笑,他说:
“悬川哥,你下次再来,就能尝到我酿的酒了。”
外城医院晚上闭门,白天看上去也是不太靠谱的。
染着花花绿绿头发的帮派喽啰们,似乎因为对家送来的慰问品缺斤少两了,在门口你来我往的贡献话题,手里朝着一把小吃的病号笑眯眯的翘着断腿,开心十足地躲着看戏。护士们忙得团团转,在楼道里来去匆匆,悬川想要抓个人问路都不容易。
忙得满头大汗,总算做完了检查。
“身体很好啊小伙子们。”正在啃玉米的医生放下报告单,他看不出来任何问题,诚心实意地给出夸赞,可悬川不放心,他只好再放下玉米棒,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建议到:“既然你坚持受过伤,但我这边身体检查又没有任何问题,要不,你们去神经科看看?”
悬川感觉到了一丝不靠谱,但是现在他有别无他法,只好采取这个建议。
他们没想到的是,神经科走廊的人居然异常之多,仿佛整个外城的醉生梦死、至死欢愉,都只是为了逃避现实的虚浮假象。
“还是老问题啊……”
“什么?”悬川心下一紧,他不禁攥紧手,害怕医生说出沉疴宿疾、不治之症。
“啊别误会啊,我是说我们的老问题哈,”他摆摆手,示意悬川别紧张,“这个你们放心,你们没什么问题,我们的问题,但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小问题……”那老学究一样的医生巴巴地说个不停,可竹筒倒豆子似的倒了一箩筐,问题来问题去,半个有用的字都没有。
悬川还想继续追问,但是览星轻轻拽住他的胳膊。
“……时间不早了,悬川哥,我们先回去吧。”他明显地表达出了一些不耐。
确实,腕表上的时间所剩无几了,没想到来趟医院就花费了他们这么久的时间。
最重要的是,悬川一直在观察览星的表情,他想,可能确实是自己太敏感了,他坚持把览星拉来看病……又何尝不是一种强迫和以己度人呢。
“好。”他妥协了。
回内城前,他先把览星送回家。
早上出发尚且无人的街道,因为日暮将近,又有人拎着酒瓶三俩一群地聚在巷口附近。
路被堵住,览星便让悬川停下,不用再送了。
车门打开,交谈声飘入车厢。
“奥拉那小子是不是栽了?怎么还不回来?”
“他去哪了?”
“嚷嚷着要去林子里打猎碰运气,哈,成年了嘛,老子管不了了他了。”男人操着一把老烟嗓,咳咳卡卡地拉风箱一样说:“三天了,该不会死了吧!”
他像是在说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人。
“这是一个爹该说的话吗?”一旁的女人瞪大了眼睛,觉得这家伙真是酒后胡言乱语。
“又不是亲生的。”男人没所谓地嗤笑道。
如若摒弃内容只听语气,他们还要以为,这还在说什么好笑的笑话了。
悬川下意识瞥看览星。
少年可能是认识其中某个人的,他身形一顿,抬起头,往那边方向飞快地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