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逼近,蕲县人心震荡。
此处还有三万左右的楚军,从兵力上来看陈胜尚有一搏之力。
然而在数战皆败后,楚国上下早已人心惶惶,明眼人都能看出陈胜即将覆亡,一些人开始为自己寻找退路。
蕲县的一处宅邸中,有几个高冠儒生正襟危坐。
“今秦军将临,蕲县不可保。以陈王首义和楚王之名,必会被秦人追逐,章邯不杀陈王不会收兵,先生若继续追随陈王,恐无生机啊。”
叔孙通轻声低语,双目紧盯着主座上那位白发夫子。
其余几个儒生也跟着道:“是呀,陈王败局已是注定,先生不若离去,保我儒门传承。”
在众人的劝谏声中,孔鲋平静的摇了摇头。
“秦虎狼之国,无礼义之心,故昔日秦皇帝召我入朝,我以病辞去。今随陈王反秦,乃是以有道而伐无道,顺天之义也。陈王信用,以我为博士,常与我问对政事。当此危难之时,我若为保全性命而舍陈王,安可称之为仁义?”
“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孔鲋正色道:“我当遵先祖之语,追随陈王始终,杀身成仁,以为天下倡!”
一番铿锵话语,激的几个儒生热血沸腾。
他们起身拜道:“吾等受先生教导,也受陈王之恩宠,亦当随先生杀身成仁,绝不偷生。”
唯有叔孙通安坐原位,沉默不语。
他从咸阳跑出来投靠老师,因时日尚短,并未受过多少陈胜的恩惠。
孔鲋向他望去,问道:“叔孙有何志?”
叔孙通道:“弟子愿东去,观天下之势,传先生之学。”
几个儒生对他怒目相视。
“如此甚好。”
孔鲋并未责怪,反而颔首称赞,并道:“我幼时曾随父居于大梁,与张耳、陈馀二人交好,惜吾来投陈王时,二人已随吴王北上。”
“今观天下,陈王虽入险境,然吴王尚在河北,以吾所闻,此吴王亦是英杰也,河北之战成败未可知。叔孙或可瞩目燕赵,若吴王能存续成事,可前去相随,有张耳、陈馀在,尔必能登位。”
叔孙通知道孔鲋是在为自己寻路,也是在给孔氏儒门找一条路。
有张耳、陈馀的关系在,叔孙通以孔鲋弟子的身份去投吴王,待遇定然和投靠其他人大不相同。
当然,前提是吴王能在王离秦军的围攻中活下来,并且继续壮大。
叔孙通起身,向着孔鲋道:“多谢先生,弟子受教。”
孔鲋点头,又与众弟子说了几句,然后将叔孙通单独留下。
两人独处,孔鲋盯着叔孙通半晌不语,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事。
叔孙通垂首而侍。
片刻后,孔鲋下定了决心,长叹道:“昔日秦皇帝焚书,我恐典籍绝灭,将家传诗书藏于旧宅墙壁,从未与人说过。今吾观你有兴学之志,日后若暴秦覆灭,天下有圣王治世,你可破壁取书,以佐圣王。”
叔孙通双目大睁,孔氏家藏之书!
先生这是将孔氏一族的家传尽数托付给了他啊。
叔孙通郑重下拜,叩首道:“先生放心,叔孙通日后定让孔氏之学兴盛,无失传之险。”
“嗯,你且去吧,速速离开蕲县。”
孔鲋轻声开口,让叔孙通离去。
望着叔孙通的背影,孔鲋神色有些复杂。
因吴广带来的蝴蝶效应,原本孔鲋至死也没有说出的旧宅藏书之事,今日托付给了叔孙通。
也将儒学的未来,交给了这个孔氏弟子。
……
就在孔鲋这边为儒学托孤时,另一处的大宅院中,亦有人在寻求着生机。
“舒君!舒公!”
吴伯在屋中仓皇哀叫:“秦军即将来临,吾等两族有覆亡之危。舒公啊,你久居高位,不管是见识还是本领都不是我这老叟能比的,一定有活命的办法。还请看在咱们舒吴两氏姻亲的份上,救一救吾夫妻二人的性命吧。”
说着,吴伯将旁侧惶恐的老妻一拉,跪在地上向着舒勋叩首。
“唉,吴君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吧。”
舒勋叹了一声,忙上前去搀扶吴伯。
“舒公啊,我不想死。你一定有办法的吧!”
吴伯反握着舒勋手臂,神色有些激动。
舒勋点头道:“吴君不来寻我,我亦会派人去找吴君。还请两位收拾一番,待黄昏时,我会让曹伯护送亲眷去东方,届时两位一道,或可从齐地绕路北上。”
北上,自然就是去投吴广了。
河北局势危急,但至少还有一线希望,不像蕲县这边已经成了绝境,也是舒氏如今能做的最好选择。
“甚好,甚好。我已经收拾了三辆马车,全停在外面,就等着舒公呢。”
吴伯大喜过望,转头看向自家老妻,眼中露出一抹得意之色。
他就知道在这危难之时,舒氏一定会想办法保全家族,吴伯夫妻有吴广这层关系在,只要上门求助,舒氏肯定会管他们。
现在,生路不就来了吗?
待到将吴伯夫妻打发离去后,舒勋走入内宅,与自己的妻儿相见。
“夫君不随吾等走吗?”
舒妻拥着一双幼年儿女,不舍的望着自己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