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展安排好了时间,在某个下午来到了这栋崭新的别墅面前,当时是章铭屿亲自来给他开的门,男人脸色看上去也不是很好。
章铭屿朝他礼貌一笑,“他在书房里。”
陆展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章铭屿站在原地,“你不一起来吗?”
章铭屿有些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我在的话,他会很不自在。”他在玄关处拿上了车钥匙,“我出去一会,两个小时后我再回来。”
陆展也没说什么,眼看着他走了之后就直接上了去,推开了书房的门。
两个小时过去得很快,等陆展下楼的时候,章铭屿已经在门口等着了。陆展看着他那副强忍着不肯露出急切情绪的样子,只觉得有些好笑,“找个咖啡厅,我和你说说情况。”
咖啡还没端上来,陆展倒是非常不客气地开门见山,“我说章铭屿,你家里的布置是你自己安排的?"
章铭屿没想到他会问这么奇怪的话题,他愣了一下,“有什么不妥吗?”他问是不是池隐不喜欢这房子的设计和装潢。
“他根本不在意那些,”陆展冷淡地笑了笑,“他只是跟我说,他觉得你们之间并不是亲密的夫妻关系。”
“什么……”章铭屿心尖一颤,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可确确实实是慌了神。自从池隐自杀,他经历了失去那个人的痛苦,自此便是格外珍惜爱护,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他,可池隐竟然对他们的关系有着质疑……
“家里一张合照都没有,更别说结婚照了。你说说看,除了你和他手上的戒指,还有什么能说明你们的关系?”陆展说得很明白,“而且你自己都表现得一副对家里不熟悉的样子,你让他怎么信服?”
陆展抿了一口咖啡,看着面前那倏然苍白了脸的人,越发觉得讽刺,“你从头到尾就没站在他的位置上想过是吧?他现在什么都记不得,睁开眼睛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你应该是他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应该是他的依靠,可你连一点安全感都给不了他。”
“你嘴上说着是夫妻关系,行动上却一点都不亲近,我直接告诉你吧,今天池隐磕磕绊绊问我,是不是从前和你感情不好。”
前面那些话说得章铭屿心疼不已,后面这句可简直就是把他的心都剜了下来,他眼睛发红,嗓音都有些发抖,“他、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陆展默默看了他一会,欣赏够了他那胆战心惊的模样,这才勾唇笑了笑,“也许没有,不过我并不确定。你离他那么近,自己判断不了吗?”陆展明显是想要揶揄他。
章铭屿怔了怔,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压在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其实他现在的状态很好,他已经没有什么心里上的压力了,只要坚持练习,很快就能用正常的语速说话。”陆展点了根烟,态度散漫地看着有些怔忡的男人,“不过我也不想你太亲近他。”
这话模棱两可,藏着另外一种意思,章铭屿身形一僵,刚才的失落和怅然骤然从眼中褪去,要是眼神能杀人,估计陆展已经血肉模糊了,“你什么意思?”
陆展似笑非笑,他当然知道自己这句话会勾起对方什么样的反应,现在见到了更是觉得有意思,“我是在给你提个醒,他迟早会想起来。你以前怎么对他的,怎么逼他走到这个境地的,他不记得了,你不该也会翻书一样就当做过去了吧?”言语中带着奚落和嘲讽,陆展继续冷笑,“所以你最好和他保持点距离,反正他总是要离开你的,你可以趁着这些时间慢慢习惯失去他的日子。”
章铭屿被这几句话激得连手背的青筋都暴起,牙关那里紧紧咬着,让他本来英俊逼人的面容都有些恐怖扭曲,好像下一秒就会化身野兽朝着陆展凶狠地扑过去撕咬。
而他在面前,陆展依然云淡风轻地笑着,“不肯承认?这么生气的话,不如我们打个赌。”
“……?”章铭屿眯了眯眼睛,死死盯着他。
“就赌他想起来之后,不会再和你在一起!”
两个人安安静静对视了十几秒,半晌后,章铭屿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那我就和你赌。”
这场会话剑拔弩张,章铭屿拂袖离去时怒气凌然,可等他半条腿踏入了家门,那些暴怒的情绪却猛然不见了。
满心满腹只剩下不安,胸口的那个地方就好像只是在虚弱地跳动着,空空落落。
他在生气什么呢?
生气陆展似乎对池隐有意思,还是生气他自己所作的一切,让池隐哪怕失去了记忆都在自己身边诚惶诚恐地活着。
又或者是因为害怕,害怕陆展说的那些都会变成事实。他会永远永远失去池隐,在他找回记忆之后彻彻底底、不带任何一丝留恋地离开自己。
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脱离了他能够掌控的范围,他什么都抓不住,更不敢用力地去抓住,章铭屿站在玄关那,痛苦的情绪化成的汹涌的海水几乎将他湮没了,呼吸都变得吃力,他甚至能够听到自己模糊的哽咽喘息。
直到……有一只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肩。
章铭屿浑身一震,抬起头时见到了池隐那张带着担忧的清俊面容,他依然紧抿着唇瓣,可小心翼翼的触碰,目光里明晃晃的紧张和担忧,就好像是一束光照射在了章铭屿身上,驱散周身的黑暗时还带来了温暖。
章铭屿下意识连呼吸都屏住,怔怔地和他失忆的爱人对视。他的目光隔了好一会,才缓慢看向池隐伸过来的手。
这是对方这么些天来第一次愿意和自己接触,哪怕隔着布料,哪怕只是手掌轻轻地触碰……
什么东西决堤般,无声无息地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