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次之后,裴煜又变得和以前一样。
在公司,他总是戴着一副面具,表面上温和待人,其实我知道在他的内心,看不上任何一个人。
裴煜好像认出了我,好像又没有,经过一个晚上,裴煜和我又变成了最普通的上下级关系,我跟裴煜提过,想从他的办公室搬出去,当时裴煜只是静静看着我,眼里的悲伤我看的一清二楚,但我不想和他在同一个封闭空间相处。
在我们单独相处的时间,每当我抬头又或者是不经意间看向裴煜的时候,我们总会对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错觉,又或许这些都是巧合。
我不敢往最危险的角度想,哪怕还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我仍在欺骗自己,裴煜没有认出我。
我希望是这样。
时间过得很快,在公司已经待了很久,我们就维持这样尴尬又带着距离的疏远,一直相处了三个月。
上个月,我抽空去了趟A大,比起自己漫无目的地找寻关于江楚的记忆,学校是个好地方,这里说不定就会有认识江楚的人。
我满怀信心就去了,和我预想的一样,确实有认识江楚的人,而且还不少。
不止他们整个系,连路过的猫看到江楚都会喵喵叫几声,以江楚的身份过了这几个月,我觉得他并不是一个爱好交际的人,甚至可以说有点内向,这么多人的眼神在身上四处瞄,带着不怀好意的表情,让我觉得这件事情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当我想和他们交流时,这群人只会摆摆手然后逃走,我一度以为自己那天穿的像个人贩子,这么让人避之不及。
除了好奇的目光,什么收获都没有,我只好半路转战,从江楚的网络关系里找些蛛丝马迹。
我不知道江楚有没有什么朋友,毕竟到现在为止,他的手机收到的只有垃圾短信。
我猜他是没什么朋友的,毕竟他是搞艺术的。
江楚的电脑有密码,我试了很多,包括他的生日,父母的生日,妹妹的生日,无一例外全都错了。
我占领了江楚的身体,一并打包的还有某些福至心灵的默契,我从书柜里找出江楚四年前的日记本,没有什么缘由,我就是想这么做,并且我做了。
可能江楚和我互为一体,能相互感知到对方所想,我鬼迷心窍地翻开那本日记,四年前,9月23日,江楚写道:
[9.23
今天也是平常的一天。
开学快一个月了,我连班上的人都没认全,军训也很熬人,好在马上就要结束了。
妈妈打来电话,问我适不适应,其实我想说我根本不喜欢这里,这些人太热情了,我在其中格格不入,不过我和妈妈说一切都好,关于我的心思,可能是叛逆期到了吧。
下午发生了一件倒霉的事,军训结束,我提溜马扎回宿舍,被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一下,还没等我站起身,那人就挽住我的胳膊,把我扶了起来。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脑袋里所有骂人的词语一瞬间溃败,他关切地问我有没有事,还说了一堆。
不过,我都没听,我也没回答他,我捡起掉落的外套就跑了。
他好好看,双目交汇的时刻,我的心纷乱。
本来是平常的一天,现在好像不平凡了。]
江楚的日记很平淡,每一天都是他一个人活着的回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另外一个人出现在他的日记里,他好像不喜欢别的人出现在他的领地,比鸠占鹊巢好,他只会待在自己的一片天地,不让任何人偷窥。
我总是能从他的笔墨里嗅到淡淡的悲伤还有让我捉摸不透的情绪。
看了他的日记,我都不知道他是开心还是难过。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读完这页,我的心里升起难以言喻的痛苦,我把它归结于灵魂共振的反应,这应该是江楚的心在破碎。
我打开电脑,酸胀的手指触碰在按键上,缓慢输入几个数字,电脑竟然打开了。
桌面很干净,各个文档分门别类放在不同文件夹里,我点开“作品”那个文件夹,里面都是他的绘画,右下角标注着笔名“sky”,最后一副作品停留在去年十一月份。
哦,对,江楚并不喜欢他现在的专业,只是为了维持生活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强迫自己学习枯燥乏味的数据知识,我也是一样,对于这种乏陈可味的冰冷的数据没有一点好感。
我知道他喜欢画画,毕竟他房间里有很多线条和废稿,随手抽出一张就是一副素描,我以为这只是江楚的爱好,无聊时打发时间的兴趣,等我登上他的博客,看到满目琳琅的画作,心脏也跟着起伏。
我小心翼翼滑动鼠标,生怕把江楚最后存在过的证据泯灭,他的博客上有很多他的作品,第一条发表时间是三年前,最后一条发表时间是元旦前。
就是江楚日记停滞的前一天,他发了最后一副作品。
那幅画上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他们躺在草地上,周围有花,草,鸟,树,站起身往前走,他们会同步踏上沙滩,踩着澄清的波浪,潜入海底。
我猜这幅画里面的两个人都是会游泳的,因为在他们手边,放着护目镜和脚蹼,伸手一勾就能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