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渊看到那怪模怪样的春江楼钉子户又在这里,见怪也不怪,昨天老吴就说京城多怪客。
只不过自己刚进来,就听到这一声招呼,似乎就是那怪客发出来,让他有些惊奇。
是在叫我吗?
谢渊有些不确定,他甚至不确定声音是不是那人发出,这对耳聪目明的气血三变境武者来说十分罕见。
那两人仍然背对众生,一动不动。
嗯,今天后面怎么少了一个人……
其他食客也没有任何动静,连一个回头的都没有,是没听到这一声吗?
难道自己出现幻觉了?
谢渊总感觉有些怪怪的,正有些怀疑起自己时,又听到一道飘忽的声音:
“让你过来,没听见么。”
那两名兜帽人影仍然没动,但谢渊这下确定的确是那边传来的话。
听到这十分不客气的招呼,谢渊眉头微蹙,不动声色的左右看了看。
他发现厅堂虽然喧闹,这清晰的话语既然能穿过来传到自己耳里,周围的人应该也听得分明。然而惯来好事的酒客们,没有一个有动静。
听不见?
谢渊若有所思,慢慢走到角落里,谨慎的对一坐一站的两人拱了拱手:
“这位朋友,你找我?”
“朋友……”
谢渊这下看见坐着的那人似乎抖了抖,模糊不清的声音从兜帽之下传来:
“坐下,吃饭。”
谢渊怔了一下,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沉吟一下:
“我约了朋友一起,他随后就到,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谢渊就准备远离这个神神叨叨的怪人,正要迈步,忽然听到:
“小和尚不会回来了,你坐下,陪我用午膳。”
谢渊顿时诧异的回头。
这兜帽人认识慧觉?
还是他们在外面所有的对话他都听闻?
他眉峰微拧,这人实在是十分古怪。
但谢渊感觉,他十有八九是个高人,而不是纯粹装神弄鬼的怪客。
谢渊正想着拒绝,忽然心神一动,沉吟一下,然后慢慢在板凳上坐下。
兜帽人似乎动了动,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声音:
“乖。”
谢渊面色沉凝,他其实不太愿意答理这个神秘人,但是他刚刚要走的时候,仿佛有本能在劝自己不要离开。
似乎只要自己迈步,就会发生不好之事。
有点神奇……看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谢渊坐下之后,第一时间先去看坐着的兜帽人的脸。
然而他惊奇的发现,哪怕这个角度,这个距离,兜帽人的脸仍然是一片幽暗模糊,仿佛光线也进不到这里。
谢渊唰的抬头,又去看侍立在后的站着的那人,却见同样如此,哪怕他从下往上望,仍然是什么也看不见。
那人见他望过来,兜帽微微顿了顿,似乎是在点头。
哪怕自己身具天隐术、天幻术,竟然也分毫看不出破绽?
谢渊心中大为警惕,知道眼前两人手段之高,绝不是普通人,甚至不是普通的宗师。
不过目前来看,至少没有太大的敌意。
且随机应变。
谢渊坐下,正说点菜,就听到兜帽人又平平淡淡、飘忽不定道:
“上菜。”
谢渊一挑眉,就看到刚刚回到柜台后面的吴老板唰的一下抬起头,惊疑不定的在大堂左右一看,然后仿佛才看到谢渊坐到了这里,眨了眨眼,讷讷道:
“好嘞。”
谢渊不动声色的观察周围的桌子,发现的确没有任何人对兜帽人说的话有反应。
不是听到之后忽视,而似是根本听不见……
但谢渊坐在这里,确定没有感受到任何内息波动,凝音如箭、传音入密等技巧全没察觉到。
或许只是他察觉不到。
谢渊默默观察,只觉这兜帽人神秘非常,深不可测。
吴老板转入后厨,然后上菜出奇的快,谢渊甚至看到吴老板挽起袖子,亲自当起小二将菜如流水一般摆上了桌,手上还有油污,似乎连菜都是他自己炒的,所以才如此快当。
他恭恭敬敬的将菜摆上了桌,谢渊看得出来,他实在是有些怕这个神秘人。
不过不要说没什么修为的吴老板,就是自己要是开店面对这样的怪客,恐怕心中也得打突。
眨眼间远远超出三人食量的饭菜摆上了桌,满满当当,盘叠着盘,放都放不下。
谢渊腹诽道,这人甚至没说点什么菜,只说了个上菜就有这般待遇,待遇比他昨日还好的多了。
看来还是会闹事得的优待更多,按闹分配,自古有之。
旁边的食客们也顺着吴老板的动作注意到了这边,打量了兜帽人和谢渊几眼,然后有人不满道:
“老板,我们先点的菜,怎么他们先上?”
老吴一个激灵,连忙过去赔罪:
“客官,诶!那边客官是早就订好了菜,厨房备好只等人齐上菜,所以才如此快。您这边马上就来!让您久等了,怪老吴这手,实在是太笨!”
他说着,狠狠用右手打了自己左手两下,毫不留手,左手甚至直接红了,然后一脸谄媚道:
“客官,我马上给你上菜!再送您一壶酒,您看如何?”
那客人见老板如此客气,心满意足,甚至有些愧疚,自然和声道:
“好说好说,老板你们这生意好,在下也理解。只是我也是请朋友吃饭……呵呵,你快去忙吧。”
“谢客官体谅!我给贵客打个八折!下次您再请朋友,请上包厢。”
吴老板一脸笑意,附耳低声道。
那客人更为满意,连连点头。
做生意可真不容易,做这么好更是不简单。
谢渊将旁边的动静尽收耳底,默默评价。
“吃。”
兜帽人发声,然后伸出手来,动起筷子。
谢渊本想从手上判断那人男女老幼,结果却看到那手上都缠着厚厚白布,根本看不出来什么东西。
兜帽人缠着白布的手拿着筷子,捻起食物就往兜帽里送,又跟进了幽暗的洞穴一般,连探入兜帽阴影下的筷子谢渊都看不见。
谢渊这下死了心,知道他无心让自己探查,自己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干脆埋头吃饭。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一箸接一箸,武者的饭量本大,一桌菜竟然一会儿全部吃光。
谢渊其实吃到一半其实有个七分饱了,但是刚想停箸,就见那兜帽人依然一直夹一直夹,他在那坐着总觉得怪怪的,只得硬着头皮将所有菜全部扫干净。
直到最后能挑的配菜什么都全部吃完,锅干碗净,他只得放筷,扫了一眼后面侍立的那人,暗道:
“看来这人没资格上桌。那他天天在这站着,站一天,不会饿肚子吗?嗯,另外一个人是不是换班吃饭了……”
谢渊正胡思乱想间,就见兜帽人将筷子放下,然后淡淡道:
“你可以走了。”
谢渊愣了一下,心中十分古怪。
这到底是什么事?就叫自己陪吃?
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站起身,拱了拱手,便作势离开。
“不要留在京城。”
身后传来声音。
谢渊诧异的回头,却见那两名怪人仍然背朝着他,再无动静,只得眉头紧皱的离开。
离开春江楼后,谢渊走了半天,突然在路口发现了一个光头。
他斜着眼睛道:
“慧觉师傅,怎么这么久?掉茅坑啦?”
慧觉转过来,一脸正经道:
“谢施主这话说的,没盼着点小僧的好。”
谢渊死死盯着他:
“你是不是认识里面那人?”
慧觉顿时退了一步,看向旁边:
“我可不知道谢施主在说什么。”
他嘴上这样说,表情就差明说“就是就是”了。
谢渊皱眉道:
“那人是谁?”
“佛言……”
慧觉双手合十,一脸纯真道:
“不可说。”
“不可说?”
“不可说。小僧可不想被拔掉舌头。”
慧觉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谢渊见慧觉口风甚紧,只得闭嘴,然后道:
“吃了吗?”
“谢谢施主关心,小僧已经吃了。”
“茅厕里吃的?”
“谢施主,小僧没去茅厕,您何必骗自己。”
谢渊哼了一声,又问道:
“你来京城做什么?”
“自然是来度化众生,指点迷津,助佛国诸信抵达彼岸。”
慧觉一脸圣洁道。
“好好说话。”
“来看热闹的。”
慧觉呵呵笑道:
“潜龙宴是大热闹,小僧也来凑个趣儿。”
谢渊缓缓点头。
开始还没问,现在突然吃了一顿莫名其妙的午饭,得了一句莫名其妙的提醒,再看慧觉前来,就感觉恐怕没什么好事发生。
他问道:
“和尚,这次潜龙宴会有变故吗?”
慧觉一脸单纯,看着谢渊仿佛在看傻子:
“谢施主,和尚说会算卦,难道你真信啊?要是能预知后事,小僧才不会来这春江楼……”
谢渊不信他什么都知道,但更不信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小和尚一举一动,事后想来往往有些深意,让人捉摸不透。
既然他不说,那肯定是有原因的,问也问不出来……谢渊摇摇头,道:
“那和尚,你吃饱喝足,告诉我佛韵何处寻?京城好几座佛门名刹,可有我该去处?”
慧觉口宣佛号,一脸平静:
“阿弥陀佛!谢施主,缘法若是能告知得的,那就不叫缘法了。
“你且前行,这该得的法,在该出现时自然便会出现。”
谢渊皱着眉头:
“和尚,神神叨叨的,我不喜欢。”
慧觉双手合十,一脸悲悯:
“谢施主,你身上的担子很重,小僧只能为你分担一二,路却要你自己去走。这世间,众生各有果报,谁又助得谁来?苦海无边,渡不尽,渡不尽。”
他望着天,一脸悲天悯人之相,看得谢渊大皱眉头。
忽然,小和尚转过头来,露出笑容,眨了眨眼睛:
“谢施主,小僧这样像不像高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