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小,观察就这么仔细,长大还得了?
“上了战场,甚风吹草动能瞒过你这丹凤眼!好啊,好啊!”
[你说错了,我七岁观察力是这样,我二十七岁观察力也是这样。]
嬴成蟜内心吐槽,正色道:
“我猜,知道武安君活着的人,现在的秦国不超过三个。
“我若想见父亲,是不是只能等照顾武安君饮食起居的人来?请他代为通传?”
白起神情有异,眯眼道:
“你又是如何猜到,秦国只有三个人知道我还活着。”
嬴成蟜为了白起不把自己当做孩子哄着玩,很是认真地道:
“我在秦国地位不低,却从来没听人说过武安君还活着,可见知道武安君未死的人不多。
“我都不知道,那武安君还活着这件事,就是秘密中的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嬴成蟜左手按下右手大拇指。
“王肯定要知道吧,这个不用多说,武安君刚才自己也说了。”
白起“嗯”了一声,这个他能理解。
嬴成蟜又按下右手食指。
“那至少要有一个人照顾武安君饮食起居吧,总不能吃的喝的都是王送来,武安君的腌臜也是王移出吧?”
[嗯,是这么回事。]
白起想着,又点点头,这个他也理解。
嬴成蟜最后按下右手中指。
“现在我也知道了,我既不是王,也不是照顾武安君生活的人,这不就是三个吗?”
“对……”
白起听完后,脑袋偏了几度,看着嬴成蟜拿来的铜烛台。发现这个好像确实不难猜,似乎是个人都能猜得出来。
他扭过头。
烛台上的烛火和火把上的火焰双重照明下,嬴成蟜的脸清晰可见,脸上的幼稚极为明显。
武安君嘬了嘬牙子,心中的不真实感越发猛烈。
[不难猜个屁啊!这娃才七岁啊!]
“所以。”嬴成蟜自顾自说道:“照顾武安君饮食起居的那个人甚时候下来?这里有没有那种突发情况的机关,可以直接叫他来的。”
“没有。”惊艳于嬴成蟜表现的白起,突然缓缓收敛表情:“秦稷宁可我死在这里,也绝不会让我有可能联络外界。”
说完话,面上已是没有表情。
白起心情不好了。
他一不好,嬴成蟜率先感知到了。
他更冷了。
他发誓,这绝对绝对不是错觉。
[这也太离谱了吧!这白起真的还是人吗?]
他内心惊骇。
史书上只说白起打仗厉害,能杀人,没说白起本人有什么超能力啊!
秦昭襄王,秦王柱也没跟他说过,白起有如此异样的表现,麃公、蒙骜、王龁那些老将也没有说过!
“你就安心等着吧,等着她下来。
“她要是不下来,你就和我一道死在这里。有我这个武安君同死,应该不会辱没了你这个神童。”
白起的话语很平淡。
但嬴成蟜裸露在外,开始冻得发麻的双手让他知道,这位武安君心情一定很不好。
他的思绪被冻得僵硬,心中悲伤都被冻走了。
嬴成蟜活动手指,抓握又抓握。
[夏天跟白起走在一起,惹他生气,这不就是一个人形空调吗?]
他苦中作乐,该闭嘴时就闭嘴。
这地下就他和白起两人,让白起发飙,受苦的除了他就没别人,又不是他把这位猛人关进来的。
他消停了,白起却不想放过他。
经过刚才嬴成蟜的表现,白起潜意识中已将其当做可以沟通的成年人。
靠着火把坐下,长长的白发盖住了白起半边脸。
“你或许以为我话多。
“没进来以前,我的话很少。
“被关在这咸阳狱七年,七年内只能见到两个人。
“一个不能多待,每三日一来,每次只有一刻时间。
“另一个是把我关进咸阳狱的人,我恨之,不欲言。
“骤然见到一个人,就想多说两句话。
“想知道我为何被关押在这里吗?”
[不想。]
嬴成蟜心说。
他发现这个人形空调好像功率有限,手一直在僵硬状况徘徊,不会更冷。
白起不给嬴成蟜回答的机会,继续道:
“打邯郸,是必败的战争。
“长平一战没有彻底灭掉赵国,我秦国就失去了这个机会。
“被活埋四十五万人,赵人带着这仇恨过了三年,已经不分男女老幼了。但凡是个赵人,只要是和秦人作战,勇不可当。
“范雎说赵人男丁少,秦稷还信了,呵。
“我不懂政治,他俩不懂打仗。
“魏、楚、齐这几个国家知道长平之战的惨状,唇亡齿寒的道理怎会不懂?
“只要赵国能抗住一时,增援一定会到。
“而全国上下皆视秦人为死敌仇寇的赵人,怎么可能扛不住一时呢?
“让我去,我去做甚?
“激发赵人抗秦之心?鼓舞赵国士气?我去领军,败得更快更惨。
“我给秦稷冷静分析,就事论事,他却以为我是耍脾气!鸟的!非人哉!不可理喻!
“我白起岂会是拿着秦国未来和数十万将士性命耍脾气的竖子!”
白起破口大骂了一阵。
嬴成蟜悄悄闭上眼睛,体会身周冷意会不会增加。
没有。
[果然有功率限制,没开修改器,没准还有距离限制……]
[也是,没限制那还打个甚仗。]
[把他惹生气了,带到赵国、楚国、齐国去,气候变凉,天寒地冻粮食减产,直接就能不战而胜。]
白起眼角余光瞥到身边小娃一动不动,很是认真在听的样子,心中稍微宽慰一些。
浑然不知,旁边这个小娃想着拿他当武器。
“邯郸这一战,打了两年。
“这两年来,秦稷每月都要找我三五次,金银玉器、府邸美人,一股脑地赏给我。
“四下无人的时候,在我面前痛哭流涕,假惺惺地忏悔当初不该听范雎谗言,让我从长平撤下来。
“为让我征战赵国,甚招都用出来。
“他固执己见,就以为我是赌气,从来就没真切想过,我说的都是实话,邯郸这一仗就是打不得,必败。
“吕望、孙武、吴起、孙伯灵复生也打不了。除非他真能请下九天玄女,让那天上的神仙为他征战。
“魏无忌窃虎符,率领援军抵达邯郸,王陵大败。
“秦稷这个王一个决策有误,让我秦国四十万儿郎死在了关外,埋骨他乡。
“列国都说我白起是人屠,杀人百万,可我屠的是百万敌军!秦稷呢?他杀了我秦国四十万好儿郎!
“他们都是好小子啊,好些都跟了我十数年。
“长平之战熬过来的,个个爵位都不低,家中有地有房有妻,余生不愁,过安生日子。
“可惜,一场不该打的仗,打光了他们的一切,什么都没有了……”
白起一脸颓然,手藏在白发之中,似乎是在捂脸。
即便事情过去了七八年之久,但他依旧没从当年事中走出来。
三丈深的咸阳狱,埋的住他的人,埋不住他的心。
距离近,嬴成蟜真切体会到白起的心痛、愤怒,老人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战栗。
他犹豫了一下,身高不够的他,站起来拍拍白起肩膀,表示安慰。
重生在这个时代,他从旁人的只言片语和书籍记述中,了解到白起对秦军感情极为浓烈。
且秦军也最为拥戴白起,愿意为白起效死命。白起在秦军中的威望,比秦昭襄王还要高。
嬴成蟜曾经很好奇,为什么秦国这么多名将,只有白起有这么大魅力,连王翦都不行。
直到他深度研究商鞅军功爵,发现这就是一个给底层人士画的大饼后,才明白其中原因。
商鞅的军功爵给最底层的平民,开放了士爵、大夫爵的上升空间,以斩首为条件。
理论上,一个平民只要斩了四个人头,熬熬资历,可以直接升迁至五等大夫爵,听起来很简单。
但是在实操层面,极难。
《商君书》中写到:能斩一个爵首,就能成为第一等爵公士,增加田地一百亩,增加宅地九亩,免除一个庶子的劳役,获得担任军队吏员的资格。
看似很简单,但实则有说法。
这个爵首指的是敌军披甲精锐,不是随便砍个人头就行。
冷兵器时代,披甲之军和无甲之军战力天壤之别。前者对上十倍后者,那也是一边倒的屠杀。
一个爵首是一等公士,两个爵首是二等上造,三个爵首是三等簪袅,四个爵首是四等不更。
到此为止,这就已经是个人能做到的极致了。
升至不更爵,还想再往上升,就需要成为屯长或百将,需要全屯、全百斩首三十三颗,才可因功升爵至五等大夫。
一万秦军有屯长二百,百将一百,有可能升上去的就这三百人。
且这爵首虽然是累积形式计算,但秦军除了有功还有过呢,伤亡人数过多,是要扣军功的。
跟着其他武将打一场仗,爵首非但没增加,反而少了几个十几个的再平常不过,能维持住四等不更爵位就不错了。
跟着白起就不一样了。
白起这位猛人是歼灭战始祖,打仗不以攻城掠地为目标,以打击敌人有生力量为目标,还从来没输过。
底层士兵算军功就是算人头数。
跟着白起打一场仗,只要活下来,爵位跟坐火箭似的嗖嗖升。
士卒直接封顶个人最高爵位,四等不更。屯长、百将至少能成为五等大夫。
其他武将自己一个人加官进爵,白起带着全军一起加官进爵。
嬴成蟜要是士卒,也喜欢白起。
[注1:总有兄弟们质疑嬴成蟜没什么神童表现,事实上,他能在七岁的时候展现成年人思维,这就已经是神异了。不信联想一下,要是你们认识的七岁小孩和你一起聊,还能聊的头头是道,什么感觉。]
有兄弟说规则出之前投了一票,行……那今天还是加更到一万字好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