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蓝关也叫青泥关、峣关。
一侧是关中平原,一侧是秦岭群山,是长安东南面最后一道屏障。
秦末,刘邦率军攻破武关,北上蓝田峣关,按张良之策,在峣山遍插旗帜,布下疑兵,率主力绕峣关,逾蒉山,击秦军,大破之蓝田南,长驱直入,率先攻入咸阳。
忠武八都士气如虹,屯于蓝桥驿。
贼军如临大敌,层层防守。
忠武军进攻并不顺利,虽然杀伤颇多,却始终无法破关。
主要还是贼军兵力雄厚,简直无穷无尽,每次攻上去,都被人潮挤了下来。
杨复光以高官厚禄引诱之,盖洪不为所动。
此人是黄巢亲信,同起于曹州,追随黄巢南征北战,忠心不二。
蓝关之上,不断有尸体被扔出,顺着山坡滚落。
原本褐黄色的山坡被染成了暗红色,腐臭之气冲天。
六月的天气,让人实在难受。
“末将明日再率决死之士猛攻,如若不胜,提头来见!”忠武八都将,韩建火气最盛。
别人都有保存实力的想法,唯独他每战必前,勇猛无畏。
这些时日相处,陈玄烈发现他跟王建之间不如以往那般和睦。
反倒是鹿宴弘跟王建日渐亲密。
杨复光迟疑不决,这几日不断有草贼支援蓝关,杀了一层又一层,再锋利的刀用久了也会钝。
朝廷的赏赐迟迟未至,忠武八都士气逐渐低落。
如果韩建攻关失败,士气就会跌落谷底。
眼见气氛有些低落,陈玄烈叉手道:“何必在此地死战?不如绕过蓝关,转攻渭南、华州、同州,北上与河中军、义武军会合!”
鹿晏弘直接翻了一个白眼,“孤军深入,粮草如何供应?年轻后辈,太鲁莽了。”
陈玄烈心中一怒,你说事就说事,三番五次的倚老卖老,分明是踩着自己。
也不知王建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两人亲密的恨不得睡一张床……
“草贼劫掠甚多,我等轻兵猛进,就粮于敌!”陈玄烈向杨复光拱手。
蓝关并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能绕行的地方太多。
若盖洪若出关拦截,正好杀一个回马枪,在野外决战。
野战,忠武八都胜算极高。
不过此策变数太多,风险也有,就看杨复光有没有这个胆量。
陈玄烈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忠武八都的锐气耗在此地。
韩建道:“唐弘夫、程宗楚数万神策军战死长安,郑相公退回凤翔,即便我军攻陷蓝关,兵临长安之下,也是独木难支,五郎之策虽有风险,但若能与河中、义武二军汇合,必声势大振!”
这段时日,黄巢将朱温调到了长安以西,数次击败邠宁、凤翔、鄜坊、夏绥的神策军,名头越来越响。
这个时候忠武军即便攻破蓝关北上,也会陷入草贼的围攻之中。
也就是说,反攻长安的时机未。
陈玄烈倒是没想到韩建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左席的王建望向韩建的眼神却是不断变换。
其他张造、庞从皆沉默不语。
孰料,杨复光既没有选择强攻蓝关,也没有选择转攻渭南,“近日……家母病逝,某实无心军务,既然时机未至,将士皆有疲色,当退还邓州,养精蓄锐!”
“都监英明!”王建当即拱手一礼。
鹿晏弘面有喜色。
陈玄烈一愣,就这么虎头蛇尾的完了?
不过有一说一,反攻长安的时机的确未至,草贼大破唐弘夫、程宗楚后,声势大振,平白得了几万神策军的盔甲、军械……
“都监!”韩建意犹未尽。
“吾意已决,此乃军令。”杨复光挥挥手,他既然决定,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
黄巢如日中天,唐军却显露疲态。
如果忠武八都北上不利,对诸路唐军又是一次重大挫折。
杨复光用兵持稳,不可犯险。
这种局面跟三国时武侯北伐一样,魏延要以五千精锐走子午谷,偷袭长安,武侯不同意。
陈玄烈之计,颇类当年魏延的子午谷奇谋。
现在杨复光下了军令,无从更改。
众人只能退下。
翌日拔营起寨,向南退走。
蓝关上的贼人也被杀怕了,不敢追击。
忠武军得以从容退走。
杨复光留义子杨守亮守商州,杨守信武关,其他人马全都退回邓州。
杨复光披麻戴孝,为其母守孝。
忠武八都将全都拜祭。
“既然无战事,末将引兵暂时退回汝州。”待在邓州没什么意思,陈玄烈干脆辞行。
“五郎竟也要离某而去,莫非怪责不用汝策?”杨复光烧着纸钱,神情落寞。
不可否认,他是一个好上司,说到做到。
从战略上而言,退回邓州,暂避其锋,不失为良策。
“末将岂敢?的确是将士思念家人,汝邓二州相隔不远,若都监有令,末将必举兵来会。”
守孝需三年,陈玄烈总不能在邓州白等三年吧?
就算自己愿意,拔山都的那帮大爷们愿意?
这场大战不知道要持续到猴年马月,留在邓州整天跟王建、鹿宴弘勾心斗角玩心眼,想想就让人难受。
汝州百废待兴,离开已经数月,也不知如何了。
杨复光静静的烧着纸钱,沉眉不语。
陈玄烈又道:“实不相瞒,末将妾室即将临盆,心中着实思念……”
算算时间,苏吟秋应该生了,不知是男是女。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杨复光再不表态,就实在有些不近人情了。
杨复光令人取来几份文牒,竟然全是空白告身,不是中丞,就是御史,恰好八份,显然是为八都将准备的。
中晚唐之后,十二转军功爵制废除,为了激励士卒,开始大肆封赏有功将士。
大将能封王,节度使通常挂着使相名头。
到了如今,这种封赏更是烂大街,没多少含金量,但不是白拿,还要上交一批堂例钱,每人三百缗!
在这年头无异于一笔巨款。
前几年浙西王郢之乱,就是因为王郢等人立有战功,镇海节度使赵隐只加衔,不赏赐钱帛也就罢了,连衣粮都供应不全,王郢等人反而还要上交堂例钱。
王郢等人穷的喝西北风,一时拿不出来,索性兵变……
皇帝南逃成都,以郑畋为京西诸道行营都统,授以墨敕除官之权,以赏功勋之将士。
等于朝廷拿不出金银赏赐,干脆饮鸩止渴,大肆封官……
陈玄烈对这玩意儿没半点兴趣,都是一些没有实权的虚职,“属下留李师泰一营人马,凭都监驱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