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留下点东西,肯定走不了。
杨复光令人取来一对金镯,递给陈玄烈,“仓促之间无以为贺,此物略表心意,五郎乃守信之人,也罢,回汝州亦是上策,不过,你那三百骑兵须留下。”
这对金镯果然不便宜。
李师泰的七百人马,再加上华洪的三百余骑兵,陈玄烈能带走的只有六百余人……
一时间,陈玄烈也犹豫起来。
杨复光满脸平静,但平静中令人如芒在背。
上一个轻视他的忠武大将宋浩,已经被他送上了天。
回去,就要留下一千人马……
不回去,留在邓州实在没什么意思,完全是浪费时间。
时间就是生命,这两年应该就是自己最后的发育时间,一旦黄巢不敌各路大军的围攻,就会回返中原。
而黄巢之后,也休想消停,尸山血海就在前面等着。
“某一番心意,五郎不可拒绝。”杨复光举起手中金镯,神色永远那么平静,眼神也永远那么和善。
“多谢都监!”陈玄烈一咬牙,接过金镯。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眼下不过是利益交换而已,李师泰是过命交情,不会背叛,除了五百蔡军,其他人的家眷都在汝州,不怕他们不回来。
而且自己迟早还会回来的。
围猎黄巢有巨大的政治利益,陈玄烈不可能放弃。
“去吧。”杨复光低下头,聚精会神的烧着纸钱。
“末将告退!”陈玄烈却并未松懈。
当初王淑公然顶撞时,杨复光也送了十几坛美酒过去,如今给自己送一对金镯子……
防人之心不可无,有王淑的前车之鉴,陈玄烈小心翼翼,回到营中,立即下令全军戒备。
士卒披甲而眠,斥候来回巡逻。
明暗哨也布了起来,一副如临大敌之状。
李师泰苦着一张脸,“五郎,你这是将我卖了……”
“怎么就是卖你?你乃忠武八都之一,就该独当一面。”陈玄烈强行解释。
田师侃大笑道:“不留你留谁?”
李师泰舔了舔嘴皮,“我家亦有……小妾怀胎六甲……”
田师侃一拍胸脯,“放心,某帮你照料!”
“你他娘的……”李师泰满脸涨红。
田师侃酒色之徒,见了漂亮女人挪不开步的那种,让他照顾小妾,简直是肉包子打狗。
“行了,大军迟早反攻关中,汝州离邓州就一两日路程,我又不是不回来,弄得生离死别一般,我等兄弟不离不弃,你放心便是。”陈玄烈正色道。
以当时的形势,如果不留李师泰,杨复光怎么都不会放人。
“那便好。”李师泰也不再废话了。
陈玄烈望向华洪,“华兄……”
“五郎既然这么做,定有道理,他日回返时,这三百骑兵不会少一人。”华洪声音平平淡淡。
但越是平淡越是令人心安。
忠武虽然一分为三,但也让许人越发团结起来。
周岌暮气沉沉,无法代表许人的利益,陈玄烈顶着忠武节度副使的名头,人心自归!
陈玄烈遂不再多说什么,众人各自去了。
深夜之中,营外果然有人窥伺。
引动了营内的猎犬狂吠。
晚唐各镇军中都有养狗的习惯,可以哨探追踪,也可以特殊时期充当军粮。
猎犬一发声,人就走了。
华洪亲自领着斥候摸了上去,弄到黎明时方才回来。
“不是杨都监派的人,而是鹿晏弘。”
陈玄烈放下心来,杨复光还是有节操,至于鹿宴弘,陈玄烈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他敢来,陈玄烈打断他的狗腿!
天色一亮,士卒收拾完毕。
华洪特意向杨复光请了令,沿途护送,以防有人暗中搞鬼。
陈玄烈率军刚出城,身后十几骑追来。
没想到韩建、庞从二人前来送行。
庞从道:“朝廷迟早反攻关中,大丈夫建功立业就在眼前,五郎为何此时离去?”
“不是离去,而是暂回汝州,他日反攻,某定领兵前来,与诸位并肩而战。”
“这倒也是,汝州就在邓州之北,相隔不过百里,快马加鞭,也就一两日路程。”庞从点点头。
韩建一言不发。
不过他能来相送,就已经说明他的立场。
虽然不知道他跟王建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之前两人本就是利益关系,以利相交,利尽则散。
如今韩建也算羽翼丰满了,用不着看王建眼色。
说起来,韩建、庞从都是许州长社本地人!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王建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韩建跟他相处这么久,应该看透了他的为人。
当然,与王建不合,不等于投奔自己。
只不过抱团取暖互相照应。
“留在邓州的拔山都,还需两位多多照应。”陈玄烈行了个叉手礼。
韩建点点头。
庞从笑道:“五郎放心去吧。”
回去的路上倒也风平浪静,穿过南阳,经过向城北上。
只是邓州经朱温劫掠,处处丘墟,百里无人烟,一路上就没见过几个人,遍地野狗、野狼啃食路边的尸骨。
就连曾经的南阳重镇也没几个人。
草贼走到哪里,哪里便一片枯萎凋零。
向城之北,便是鲁阳关,一番行军,前后也就两天时间。
梁延寿带着十几骑出关迎接。
见到自家人,陈玄烈心中的大石才落下。
不过鲁阳关前挤满了流民,浩浩荡荡,怕不下三四千人。
“这是怎么回事?”陈玄烈大为惊讶。
按说南阳土地比汝州更肥沃,人应该往南阳跑。
“都是附近的流民,兄长有所不知,咱们汝州来了一位大才,几个月间,人口翻了一倍,遍地良田!”梁延寿一脸得意之色。
“大才?”陈玄烈心中一喜。
当初让田九去河中、关中捞人,应该有了些收获。
汝州就差这一位萧何式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