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只羊 两只羊
王捷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李美晨竟然没有叫醒他，自己就下楼开车把玲玲送到学校然后上班去了。
王捷忘记了今天还是工作日，其实距离上次突然昏倒从医院出来到现在不过是两周的时间，但感觉自己已经过了好几年。
工作也辞了，公司老板还亲自来家里看望过他，打算挽留一下，但王捷早就没有心思再去上班了，一想到自己在冥界那豪横无比的排场，恨不得自己直接一头撞死在卫生间的墙壁上，好能再回到阴曹地府里去当自己的高管，所以，让自己再回到从前朝九晚五，每天蜷缩在那个监狱一样的格子间里，苦苦盼着下班的时间，那是绝对难以忍受的。
一切都觉得陌生起来，甚至自己的老婆李美晨，虽然在病床前痛哭流涕，但那更多是出于女性的胆小和同情心，王捷知道，想要挽回两人濒临破灭的婚姻关系是不可能的事，况且，自己现在也没有这个心思，每晚入睡，梦里最多出现的还是婷婷的身影。
自前两天和王不通见面后，王捷心中一直忐忑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目前貌似安稳的日子又要被打断，然后重新回到似梦非梦，扑朔迷离的一种境况中，又换一个身份存在着，不过，自己的内心深处反而还有一丝渴望，好像另一个自己随时都在企盼着命运的召唤。
百无聊赖的上午时分，王捷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玩着手机，
发现之前微信里曾经满满的通讯录里的那些好友，竟也没有几个人还在跟他联系了，区区几个还在保持联系，偶尔在微信朋友圈里跟他打招呼、调侃的，依然是自己的那几个大学同学和发小儿，而那些自己在职时，天天追屁股后面的，只要发个动态都纷纷点赞的人，却早就不搭理自己了，甚至还有把自己拉黑的！王捷冷哼了一声，那些人不过是在自己在公司平台上还有点小权利时想利用自己的人而已，大部分是合作伙伴、供应商，这不过就是以利择友，利尽则散的现实写照而已。
突然发现微信里有新朋友在打招呼，王捷点开一看，头像是个美貌的女人，要不就是用的别人的头像，要么就是美颜，王捷想到，但这个打招呼的，却一点印象也没有，难道是附近发廊妹发来的，要么就是那些卖茶叶的微商，头像一个个貌美如，实际就是一群抠脚大汉。
“您是哪位？有什么事嘛？”王捷在微信里冷冷地回复道。
“可以添加一下吗？我们见面谈，有事。”很快对方便给了回复。
难道是婷婷？王捷心中一阵狂喜，但转念一想，觉得也不大可能，如果是婷婷，为啥不直接说呢？不过，也许是怕自己现在的状况，也是有家室的人吧！王捷还是遏制不住地希望对方就是婷婷的想法，点了确认添加。
“你好！我姓胡。”对方先来了信息。
“有什么事吗？”王捷回道。
“见面聊吧？放心，我不是坏人！呵呵！”回复信息的后面还添了一个笑脸。
王捷犹豫了一下，对方说姓胡，看来应该不是婷婷了，但如此神神秘秘的要见面谈，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呢?有些不想去，但又想自己可是冥界阴律司堂堂掌书之位，手下有十几万阴差鬼卒，虽然现在恢复了肉身，没有了什么法力，但也不至于连个区区弱女子的约都不敢去吧！
“好！时间、地点？”王捷手指飞速地在手机屏幕上敲了几个字。
“星巴克，离你家最近的那家，十点，今天上午。”对方回复的更快。
王捷回了个好字，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看时间还有一个小时，还来得及简单整理一下，就走到卫生间，刷牙洗脸刮胡子，一套程序下来，对着镜子，感觉自己又恢复到了曾经在冥界里酷帅的靓仔的样子，只是眼睛还是近视，曾经腆起的肚子照旧在腰带里挣扎。
离家最近的那家星巴克，走路不过十分钟，王捷便从容地从小区溜达出来，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不多时便来到了约定的地点。
还没进到店里，便看到从那透明的宽大的橱窗里，有个人在冲自己挥手，王捷一看，竟然就是那个微信里新添加的女人，还以为那是个假的头像，没想到和真人一模一样，王捷不由得心中“哇”地一声惊叹。
在那女子对面坐下，王捷保持着谦恭的绅士风度，正欲叫服务生来点些咖啡、甜点，没想到那女子摆了摆手笑着制止了他，说自己已经点好了，只是不知道王捷喜欢什么口味的咖啡，抱歉擅自做主了！王捷只能笑笑，表示了感谢。
还没有正式开口聊天，王捷用三秒钟的时间仔细而又偷偷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子，大约20几岁的模样（王捷对女人的年龄一向有判断障碍），一头蓬松的染成紫色的长发，面容白皙俏丽，不逊于婷婷，身材更是保持的曼妙有致，只是全身上下都是一身黑衣，而那黑色是如此深邃，让人眼睛看久了都有一种眩晕感，唯一的亮色就是那女子脖颈上的一串项链，只是那项链显得过于粗粝，是由一粒粒不规则的足有生米大小的各色石头串起来的。
那女子却并不怎么看着王捷，眼神中满是不屑一顾的神色，甚至带有几分高傲，王捷倒不以为意，心想现在的女孩子，就是相貌平平的，也都是从小家里惯着的，大多也是骄傲的跟公主命似的，何况那些有几分姿色的了！
咖啡厅是个适合聊天的地方，王捷不止一次地坐在这个咖啡厅里，记不清曾和多少人面对面的一起喝咖啡聊天，当然最多的时候还是和李美晨，咖啡厅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回荡着李美晨那略带尖细的咯咯的笑声，但无论和谁，都总还是认识的人，这次却头一次和一个陌生人，而且还是一个颜值抗打的年轻女子面对面的坐在一起，王捷竟然心里有些发虚，好像自己在偷偷摸摸地做些不轨的事似的。
“您知道我是谁吗？”王捷率先打破沉默。
“我对您还是很了解的，呵呵呵！”女人一扬头轻声笑了起来，只是嘴角那几分轻蔑难以掩饰。
“哦？”王捷奇道：“可是我对您一点都不了解！”，王捷又揶揄地问道：“总不会对我这个中年男人有什么目的吧？我可没啥钱哈！”。
那女人被王捷给逗乐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不由得把头埋在桌子上，满头紫色的秀发如一桶倾倒的颜料一样铺洒在额前。
“我不仅了解您，还知道你有个好朋友，王不通！”那女人抬起头直视着王捷的眼睛。
王捷心中一惊，这个女人怎么还知道王不通？那她难道也是冥界过来的？！
“怎么？你知道王不通？”王捷尽量保持淡定：“那么你是从那边过来的？”，王捷没有用冥界两字，以免惊着旁边喝咖啡的客人，别被人误解为他们两一对儿神经病就好。
“不错，我就是从冥界过来的！”那女人突然变了一副表情，神情冷傲，眼神中透着阴冷的似乎从地狱带来的杀气。
“你，你难道是吴晴？！”王捷不禁脱口而出说出这个名字，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的这个紫发女人。
“呵呵呵！”女人冷笑了一声：“王大人，亏你还记得小女子！”，一边说一边端起面前的玛奇朵喝了一口，缓缓地放下杯子，目光坦然地看着王捷，似乎要看看他怎么表演。
王捷竟然想站起来拔脚就跑，但马上压制了自己这种胆怯的念头儿，心想，现在自己也是个凡人，就算这娘们儿追到这来，难道还能索了我的小命不成？再说了，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就算被她索了命，我巴不得还回到冥界当我的官儿，没准儿还能再和婷婷一起呢！
“好吧！”王捷点了点头：“你想怎样直说吧！”。
“你不想问一下上次你们把我抓住后的情况吗？呵呵！”吴晴斜着眼看着王捷，手里端着咖啡杯缓缓地摇晃着，仿佛那不是咖啡而是红酒。
“我和老王也是公事公办，咱们之间可没有啥个人恩怨，何况……”王捷顿了一下又说道：“何况你对我也是有恩的，我刚去阴律司报到，还是个菜鸟儿的时候，至少你给了我许多锻炼成长的机会，还对我有提拔，总之，我是要感谢你的！”，王捷的空气缓和了些，看得出，面前的吴晴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了点。
“嗯！”吴晴哼了一声：“看得出，你小子还是有一点良心发现的！”。
“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王捷神色郑重地说道。
“说的好听！”吴晴鄙夷地翻了一个白眼：“那就是最后我得到的一个被你们两个家伙给抓住的回报？！”。
“我说了，我是公事公办……”王捷有些急促地说道，还是有一点点小担心，生怕吴晴突然翻脸，那结果可就不美丽了。
“行了！”吴晴一摆手：“我们都是在职场中打拼多年的，官差不由己，各位其主而已！”，看王捷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你知道我之前在哪个公司混过嘛？”。
王捷一愣，心想，难道吴晴在阴律司做高管之前也在阳间打过工？不由得好奇心起：“哦？这个在下倒是有些兴趣听听！”。
“哎！”吴晴轻声叹了口气，王捷还第一次看到这个在冥界叱咤风云的女魔头也有叹息无奈的时候，没有搭话，继续听吴晴往下说。
“说了你也未必信，我之前在一家跨国公司工作过，做到了大区总裁，收入在当时也是很高的，典型的金领，但确实很累！”吴晴说着吐了口长气。
“这肯定的嘛！”王捷有些同病相怜起来：“我打工的那家公司还不算是世界500强，我也不过是个中层职位，但加班也是经常的，有次为了一个投标项目，我连着两天两夜没合眼！当时活儿忙完了，我直接就被家里送疗养院了，打了三天点滴，迷迷糊糊睡了三天三夜这才缓过来。”。
“那你也是够拼的！”吴晴此时的语气倒像是恢复了在阴律司时对待下属的感觉：“我当时也是天天加班，不过我加班是因为跨国公司的工作汇报、沟通需要时差的原因，要和全球各地分支机构在同一时间点协调配合，往往都是半夜了还在家里电脑旁开视频会议。”
“嗯嗯！”王捷用力点点头：“确实是这样！”王捷又抬起头来看着吴晴的眼睛：“那后来你怎么也和我一样跑那边去了呢？”，王捷说的“那边”自然是指冥界了。
“哎！”吴晴又叹了口气，眼神幽怨，仿佛又变回了女人心：“我老公的问题，我那时经常出差，经常的十天半月的不在家，我老公竟然和他公司的一个女秘书勾搭上了，在我不在家的日子，我们那套也算上精装修的复式楼，不知道留下了多少他们两个浪漫的回忆！”吴晴说着说着，脸不禁也红了起来，王捷不由得也是展开了丰富的联想。
“那，那你是自杀了？”王捷问道，可突然又想起来，自己明明也是自杀，但后来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医院的病床上，而且老婆还说自己是突发脑梗晕了过去呢？以后再弄明白吧！现在先把眼前这个女人给应付过去再说。
“我可不像你那么脆弱，哼哼！”吴晴冷笑了一声，停了半晌这才说道：“我是被那个渣男给害死的！我那天因为提前结束出差，因为旅途太疲惫，就忘记了给那个渣男打电话，也想给他来个小小的惊喜，要知道那时我还不清楚他做下的那些烂事！”。
王捷有些自惭，尽管当时自己自杀过没有，想起来，自己也确实不如面前这个铁腕女人，看来，成功也不全是偶然，性格决定命运。
“我就这样拎着沉重的手提箱，从机场打了出租车，兴冲冲地回到小区楼下，本想着打开门的时候，迎接我的是一个大大的温暖的拥抱，却没想到那一瞬间看到的是我一辈子最让我心碎的画面，那个渣男带回来的女人忙不迭的缩进杯子里，这个渣男跳了起来，狂吼了一声，在我还呆若木鸡楞在那里的时候，抓起桌上的那盏金属支架的台灯砸在了我的头上，我眼前一黑就晕死了过去！”说着说着，吴晴的肩膀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语气也变得凶狠了，如果那个渣男在自己眼前，估计也能三把两把就能把他撕得稀碎一样。
王捷喝了一口已经有些半冷的咖啡，也叹了口气说道：“现在的人啊，耐不住寂寞，对婚姻关系看得比较淡，没有啥契约精神，稍一受到诱惑，就把婚姻当儿戏！”。
吴晴微微点点头，站起来走到前台又点了两杯咖啡，又端着咖啡回来，把其中一杯放到王捷面前，王捷点头称谢，心想，吴晴啥时也变得温柔些了？又想，面前的女人其实从相貌上来看，根本不像是吴晴，而她现在却能和自己一样在这里和周围的人互动，看来，她不过是临时借了个肉身罢了！
“接着聊吧？我们反正有的是时间！”吴晴侧了侧身子，又用手整理了一下衣领，显然这身衣服让她觉得并不很舒服，毕竟，临时的肉身也不是自己的，习惯还需要一段时间。
“我，我还想问一下，你真的不恨我和王不通吗？虽然你也能理解，但……”王捷有些嗫嚅地问道。
“哈哈哈！”吴晴突然大笑起来，尽管她尽量克制自己的音量，但还是引来周围几桌客人的注目，吧台那里的一个女服务生，冲着王捷这桌用手指竖在嘴边，王捷赶紧微笑着点头示意。
“就你们两个小喽啰，还能把我怎样了？值当我恨吗？”吴晴这话说的让有些王捷心塞。
“好，那就好！”王捷还是忍住心中的一万只骏马奔腾咬着牙表白了一下。
“我是开开玩笑的！呵呵呵！”吴晴突然莞尔一笑说道：“你不必心中万马奔腾哈！你难道不知道我吴晴还有一点点幽默感吗？亏你还跟了我那么多年！”，吴晴拨弄了一下垂在鬓角边的紫色发梢又说：“咦！我还真有点舍不得这个肉身哦！尽管她没有我漂亮！”。
王捷心想，女人毕竟是女人！再狠的角色，她骨子里依然是女人！
“那你怎么后来就出来了呢？”王捷问道。
王捷知道，吴晴被抓回来后，迅速被押往无明囚牢，那是冥界里一个最偏僻的角落，是一个异度空间，里面是一片无尽的沙漠，头顶永远是灰色的天空，被关在里面的囚犯，并不需要给他们戴上镣铐，也不用给他们送上什么食物，他们可以在这个无明囚牢里自由活动，可以朝着一个方向永远地走下去，但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当觉得自己快要渴死、累死的时候，突然就会在身边出现清澈的溪水和丰盛的食物，等他们享用完之后，周围又变成了无边无际的沙漠，据说无明囚牢里至少关押了上千万的幽冥恶鬼凶煞，但谁也看不到谁，无穷尽的空间里，囚犯只能感知到自己一人在极端孤寂中度日如年。
“哈哈哈！”吴晴又得意的笑了起来，声音依然是肆无忌惮，周边客人纷纷投来的目光已不再是幽怨而变成了怒火，甚至远处一桌的一个穿白衬衫的瘦高眼镜儿男，竟撸起袖子露出芦柴棒似的两条胳膊站了起来，不过还是被同桌的笑着给摁回座位上了，王捷都觉得替吴晴紧张的不行。
“你们两不是老崔给安排的活儿吗？但你们知道老崔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吴晴嘴角翻起一丝得意的笑纹，仿佛那是在告诉王捷，我吴晴和老崔的关系可不一般。
王捷当然也是心领神会，不由得心中一惊问道：“职场大忌，不能擅自评价自己的上司啊！这个话我可没法儿往下接！”。
“且！”吴晴眼睛看着天板不屑一顾地语气说道：“那都是演给你们看的！都知道，冥界真正的敌人是那个解封了地心怪物吞噬者的人，你们也不想想，我吴晴怎么论也不过是个小角色而已，包括老崔！”。
“那真正的幕后推手是谁？”王捷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老崔逃脱不了干系，他是其中的一枚重要的棋子，当然，他还不清楚我其实也不过是一枚棋子，但却不是他手里的！”。
王捷心中一凛，想起自己在冥界最后的那段时间过的那种忐忑不安的日子，看来，老崔这个人也是阴险的很，表面上阳光雨露，背后是人是鬼就不知道了，不过，社会上这样腹黑的也不乏其人。
“那你现在可以把我当自己人了吗？”吴晴看王捷没说话就反问道。
“嗯，好像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王捷小声儿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