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民世篇 安胎药
千与夜寻,鹊桥千里一线牵;该散去的总会散,因果轮回强留下,所有恩爱会,难得能长久。
总以为情比金坚,悲从离散来,恩爱两不疑,但情之一事,从始至终是为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才为无上秘法。
白久自以为,睁开眼,沧海桑田之后,她悲从此来,独活一生,欢亦为无忧无虑,孑然一身。
可她现在,她还是回到了这座皇宫之中,抬头是天,脚踩是地,行走而过,所见皆是堵着她心的满目的红。
她心头还是荒草丛生的枯荣,怎的谈起,都是万般的倥偬。
就恰如其分的,想着盼着去见见阿爹,结果见着了阿姐,是怎样都欢喜高兴得起来。
她是逃来的中州,回到的这里,早已没什么颜面受这团聚,只好扯了扯笑脸,故作些欢喜颜色,难掩心中不安,羞愧难当。
正如人人所见,她不过是个侥幸进到中宫的妇人,多为妾身服侍添子,充其量为主神,为整个中州诞下一位贵子,母凭子贵,一无是处。
最多让人眼前一亮的,是她的这副长相。
都说主神带回来了一位姑娘,名为白久,生得仙骨神姿,也是和当初的段久卿一样,是银发青眼,可起神韵性情胆小怯懦,完全与其背道而驰,姑且被当为走了运的,进入中宫之后混口吃住的普通之人,福薄的罢了。
又有人说她不是个省油的灯,昨天的确又是出了事的。
是西部特使雨师赋登门造访,白久来者不拒,结果不知怎的,就闹了腹痛,胎气紊乱见了红。
风凉话说她自作自受,想必是她招蜂引蝶,谋划了什么欲情故纵,引得雨师赋大打出手,得此下场引鹤容世赶来。
鹤容世当即到场,就给了雨师赋远近闻名的一巴掌。
打了西部的脸,里里外外怎么说都不是好的,可这回事惹到了主神,自当是使性子给他当头一棒,要不然怎可能忍气吞声的道理?
外头听者有心的,当这白久是有手段,红颜祸水,迷惑君心,欲有挑拨离间,引起战端之意。
于是这第二日的奏折如是此说,清一色的堆积成山,变这说法的让鹤容世别容下白久,让她诞下了腹中的孩子,就好将她衣食无忧打发了出去,宫中是留不得她了。
鹤容世当时当日,本就不是怎么滋味的刚稳定了白久,再见这些,自当是觉得无理取闹过分至极。
想当然的,即刻心血来潮,将那些个成批的上奏大臣们分了批次,轮番样的分派了责罚,让他们分身乏术,没有那会的嘴皮子功夫来在他眼前晃悠,耳旁唠叨了。
至于白久,他还是知道她心里头五味杂陈,依旧还是心思沉重的不简单。
鹤容世也明白苏小婷那边的小动作,还有民军那边水深火热的处境,但他知道归知道,从来都是照心思情境来看管不管的。
照他来看,民军再怎样也只不过是旧时云苏国遗留下来的一支军队演变而来,他扶也不是,管也不是,若是真的颇多照顾了,定然又会有一番闲话,到时候只会是害得民军众矢之的。
傅辞这一办法是寄希望留在了白久身上,弄巧成拙的成了她必须留在他身边的催命符。
以至于鹤容世不想撕下这道坎,想去多做些让她顺心的事,可未曾想她如此逞强,接二两三的出了这么多的事,都是些冲她腹中孩子来的。
事已至此,鹤容世事不过三,一不做二不休的禁了她的足。
现下的以婵宫,除却一些内务府的宫女能够进出之外,其他闲杂人等没人能够再见过白久的面了。
也就旁敲侧击的听说,这位白久姑娘,进宫之后,本就性情孤高,谁也不待见,记得上次主神来了,她也没多少别的好脸色给过,主神无可奈何之下,才会禁了她的足。
都说是白久不认命,想往后位去的欲情故纵,才会如此所作所为越发像极了段久卿的,东施效颦而已。
蕊儿是常常在外的,听得这些话,最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敢带回去告诉白久了。
白久的肚子也是一碗一碗安胎药的喝着,她的内丹逐渐法力不稳,才会出了这急火攻心,动了胎气的症状。
要说她这等情况,归根结底还是复活之躯,油尽灯枯,本就活不了多久。
传说她跳入灭世潮水,尸身被其灼伤溃烂,她有时真不明白,自己死得这样难看透彻,这鹤容世是到底有多不甘心,才会费了大把时间精力的将她复活。
白久活着的气息源头,独有鹤容世了,这些她之前都是毫不在意,有一日没一日的及时行乐,直到那晚的腹痛,这才知自己当时跳海,是多么个罪孽深重。
仅仅只是因为九重天的那些神官的七嘴八舌,她那时又受尽雨师赋折磨,神形俱灭,生无可恋,要不然怎会有这出亲者痛,仇者快的跳海而亡?
委实可怜极了这孩子,尚在她腹中存活头一日,就让它随着自己受了十几年的深海之冷,能活着已是天地慈悲,她当然要拼了命的保住这唯一的血脉,站起来为他铺好后路。
白久是心里有事压不住的,本就心急如焚,急切的操持着手头一大把的事,竟是被鹤容世明知故问的关了起来,自然是全被他当作是手无寸铁的深闺怨妇,好好安心给他养胎生子的。
原本她对鹤容世,是浓重的愧疚加之无颜面对,亦如她所想所念的阿爹,阿娘,阿姐一样,她本想着远远的看一眼,看看他们是否过得安好,这也就够了的。
阿爹他以往最爱面子了,怎能容得她这不孝女还尚在世间苟活?她原本该是好好活着,冠以段氏之姓,作为主神之边的至高无上之女。
且当她只是入了中宫侥幸平平的白久,不作她是以往尊崇的段久卿吧。
又过了半月时光,白久只要是醒了,就会扶着腰站在最西边的墙头,站上一整天,怎样腰酸腿乏都不肯坐下。
蕊儿刚开始时,不知她的用意,总是劝她休息,鹤容世是不会来了的。
白久听了她这话,当下就生了气的让她退下,此后就此,日日这样。
最多是见白久更加困乏,常常睡上个一夜半日才起,肚子安安稳稳愈发的圆润,可她人还是依旧素面不见红润爽朗,想是天天站在墙头,是真的累着了。
直至临近几日,成婚的圣旨下了来,才断了她不再站在墙头的日子。
蕊儿这才不再多想,替她欢喜高兴的跟她说鹤容世的好,她是怎样受鹤容世情深意长,别样厚待。
“你要是真觉得好,这福气大可以你来替我受着。”白久躺卧在床,依旧随便束着头发,侧头看着外头透进帘布的微光,双眸水雾潺潺。
“白姑娘恕罪,奴婢只是……替您高兴,您之前在外受了这么多的苦,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她跪下赔罪,一惊一乍的,“还请您放心,奴婢绝对不会异想天开,这一身只想留在您身边,好生伺候您。”
“这些话你留在心里,不用说给我听。”她坐了起来,懒散的靠着枕头,“你到底还是一个人,如果有如此伟大忠厚的心,怎可能就让你做个奴婢。”
“白姑娘,明白身不由己的事,奴婢自打进了这宫里,能活着,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蕊儿磕头在地,依旧没有起来。
“行了,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且当没听过就好。”白久叹了口气,起身下床,“去替我梳头,换身衣服。”
“是。”蕊儿拉着衣襟起来,扶起白久的手臂,走出的步步都是稳的。
那道圣旨上,除却成婚的噱头之外,还特批了她,能够见上一见,一些宫中资历德高望重的人,由此可见她今后入了宫中,是他身边唯一贴心之人了。
现如今圣旨已下,她改也来不及,捉摸不透鹤容世意欲何为,硬要控制她去见一些和自己这个名字毫不相干的人,到也不怕太过蹊跷,引人起疑心。
“主神此举,又是何苦呢?”少司命在旁,照鹤容世的意思,已经在中宫待了半月有余,从未停过动作的提笔写着天相变化轨迹,“公主经此一劫,本应随波逐流,不该再回来的,若让她还阳见到阳光,只会是徒增伤悲罢了。”
“那您的意思是,她的命格是改不了了是吗?”鹤容世皱眉怒色,不耐烦到了极限,“我既已经留下了她,现在她就算是一根头发也不许掉,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久卿她的魂魄分离过一次,已经极其不稳定,若是让她再因胎相紊乱而再受创伤,必定是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少司命视而不见,继续蘸了笔墨,眼眸停留一瞬,研磨的小童止不住的浑身颤抖,“老臣明白,主神留下久卿,是深谋远虑,稳固安泰,可她的命相福缘浅,只要近您的身,她就能永生永世安泰无虞。”
“还请前辈不要诓我,我又不是听不得真话。”鹤容世放松了神情,靠着椅背上,周遭四下无人,他坐久了僵硬全身,双腿极快的抬到了案上重重起了地震。
那研磨小童手里的石墨抖然落入了墨台中,不成样子。
“你下去吧,记得把门关上。”鹤容世见他整个人都在随之地震,睥睨过去,语气平淡的吩咐了他。
“是,主神。”纵使是鹤容世不再发怒,他也手脚麻痹酸疼,这是这十几日半月来的操劳之抖,怎的都掩盖不了,连跪拜之礼都让他险些又磕着碰着,匆忙小跑出了殿外,关上了宫门。
“还请前辈继续说。”瞧不见鹤容世的脸色,他又谦和的发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