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据我所知善容妃身怀六甲,无法受封,这皇后又是谁?”那兰的声响突兀而出,脚步极快的刚下轿撵,温声急切问道,“我听闻朝堂上正为集国大会商讨立后之事,难不成大臣们举荐出了人选?”
那兰心不在焉,之前的话没能细听细品,只是之前远观天象突现,她一眼便知道是段久卿的法力。
原本是想当即就飞身冲进宫的,却身在民军首府,被傅辞手底下的人手拦住,说傅辞也在宫内,一定是正在协理此事。
于是她好不容易等到风平浪静,抓着了傅辞一发询问,才得知赶来。
“阿姐怎么过来了?”白久由是一惊,顿时手足无措慌不择路,“不行,她不能见到我,傅辞倘若知道她见到了我,他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刚被彻查出来,不管有还是无,阿姐日后必然会被他严加防范……”
“所以,你终于想走了是吗?”林竹正满意得很,提了精神拉住了她的手臂,“往这边过来。”
“你说得轻巧,别以为现在的大门能够平白无故的让我们走……”白久正想着回嘴挣脱开林竹,目光随着她手底下动作,摸索到了床靠紫檀木。
“想逃出去就别说话。”林竹再叮嘱了一番,从本该单薄的床靠背上按出了一道凹陷方格的机关槽口,“唰!”
“啊!”开的正是白久这般位置的一方床板,林竹的手还拽着她,没能反应过来她们几乎身下一空落陷下去。
“呃!”好在林竹的前手抓紧了凹槽,后手即使负重千斤不足为据,仍就感觉到白久这时候在试着挣脱她,“你在干什么?这机关不能进去,你摔着了肚子该怎么办?!”
“你大可放心,自我知道这孩子之后,我能够站着活着都是为了做他的肉垫而已,我的内丹能护他永生,只是怕无人替我安顿好它,才会为了活着不得已顺了鹤容世。”白久淡然一笑挥手全然甩开,滞留空中半刻,“倘若我活也好,它死也罢,从此不存在这世上,对于我们而言,才是赢得的结果……”
“可恶,说到底你还是要寻死是吗?!”林竹长舒一气,寒气顺入肝肠寸断,两手空空空荡荡的,手臂腋下擦得地洞灰尘石落无回声,砸得了她的心方才又紧得松落大半,指间扣深入了凹槽狭窄凹陷处。
见血入骨肉时分,她手脚并用上下奇手,脚踩着了涯壁凹处踏中一跃,“呃!”
“公主您可不能进去,皇后娘娘在里头正睡着,之前可是受了好大的伤的!”宦官拼了命的阻拦叫喊越逼越近,只隔着一扇木门布窗的功夫了。
“……就是她死了,我也不能死。”林竹喃喃自语,鼓足了士气定了惊魂,面不改色手脚极快的收拾起了被褥,躺下凌空翻身旋转,裹回了原样,这是白久该有的样子。
如此一来终于又悟透了一道白久的本性,她打一开始不论记不记得,都是冲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去的,可到底是怎样的曲折磨难,才会让一个好好的独高贵女,如此恨之入骨,就算是淡忘了,潜意识亦是不让她得其所乐。
果然人要生得平凡才好,知足常乐,得过且过,正如她林竹一生所求。
“久卿,在吗?是我,我来看你了。”眼下寝宫门破开而入,那兰的声音幽幽柔柔,以雅为姿态,隔着屏风被子和凌乱头发之间掩盖出的缝隙足足可见是个怎样妙不可及的绝代佳人。
林竹之前也算听过耳旁风,知道之前鹤容世未拖家带口的带着白久回来时,十几年来一直是那兰掌管中州执政,且又说她以前只是南诏国的公主,云苏国的客卿,拜段印染为师前来云苏求学协助的女娲后人。
生来便是神族仙姝,身段能与鹤容世平起平坐,远远高过段久卿的存在,为雅为隐,遗世独立。
亦是段久卿生前视作家人的长姐。
“阿……阿姐,你怎么来了?”林竹闷死了被子包住半张脸,晦暗隐约之中露出一双眼睛,正对上她那抹清丽沉湖的眼眸,“我身子不舒服,不能向跟阿姐说话了,若无别事的话,看也看过了,还请阿姐快些回去吧。”
“无事的,久卿以往在我怀中怎样翻来覆去都能睡着。”那兰睥睨眯眼,如针刺得林竹心又狂跳不止难宁,她口气变得参半变了味,柔腔带刺的坐到了床边,远观的确是银发跟白久一般,近看清楚了林竹的黑发之后,她赫然低头一笑,“别害怕,说吧,你到底是谁?”
林竹愣然浑身发抖,才觉领悟到前所未有的威胁,果不其然深宫层金身居高处的人不存在是简单的,过了半晌终于认了命,露出了半张脸:“你会杀了我吗?”
“参见主神陛下。”鹤容世快步疾走,游光成影横行牢房中道之间,狱卒见状频频上前行礼,牢狱荫蔽无光处,冷光只烛无数点,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地牢终究常年如夜,昏天地暗的,关进来的人不是强龙难压地头蛇,就是活如阴沟臭鼠苟活。
“白少君人呢?”鹤容世背着双手二话不说,瞥眼四下扫视,他一向能拿捏预算任何人任何事的动向,所以好在即便段久卿不在身边的年日,他都能如此逃过一劫甚至能行侠仗义。
可他做了一大堆,不过是一些锦上添的事,段久卿是看不上眼的,他也原以为再见到她的时候,会是兴师问罪,遭她嫌恶冷落一顿批评胖揍,但他脸皮够厚刀枪不入,自然怕的不是这些。
现下她显然心底犯嘀咕,一进宫之后百般隔阂相拒,众人以为她段久卿一向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自然是无所恐惧无烦忧的,唯独鹤容世自己心知肚明,段久卿胆子是极小的。
即使再活过来,身处陌生地界,无熟人在旁,好在有白少君这现成好拿捏的出现,又是极其熟悉的,纵然用意图谋不轨,可段久卿从未对不起过白少君。
可他一穷二白,在极小的时候学了不好,跟着白夫人根本习得拙劣,不择手段的去了东瀛,跟藤野劲夫与狼共舞才活得较为人样。
“人呢?还不去把那老赖带过来!”带头的狱卒见无人敢应,又吼了一声。
“不必了,你们都下去守好自己的活计,这里我自己来就好。”鹤容世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自顾自走进深处。
“是,陛下。”狱卒出乎意料的一愣,带头身旁人一众行了拱手礼,随后反向走出。
白少君到底是个走下流难有出路滚出来的人,鹤容世虽未能偿得置身其中,可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活得多见得多,自然摸索出了人性世道伦理有迹可循。
“哒……哒……”地牢的砖块制作是为金刚石,无论是细针还是泰山斗石,走到这几步就该是响几步,鹤容世蒙然间寻视有果,身后抽出一手,低声缓步走道:“出来吧白少君,不想你这尾巴就此被我挫着玩了,还是得乖乖出来才行。”
“看来主神陛下的一时兴起,可真够金贵的啊。”房梁从上落下一道阴暗淡然的恍惚的白,长身高大,且鹤容世一贯不看脸,瞬间探出了他确实是内丹尚无的成人狐白少君无疑,“你怎会知道我还在这里?”
“你这问题,身在其中的人都是知道牢狱虽可怕,但可得酒足饭饱吃喝不愁的白吃的饭,倘若你还有点聪明,就该留下得这点便宜。”鹤容世眯着眼睑,面无表情略带睥睨,说这话时心不在焉游刃有余,手里还握着白少君的尾巴荡了荡,“不过今天我法外开恩,打算让你从此可以扬眉吐气的资本,只是要看你的表态能有几斤几两了。”
“表态?”白少君歪着头上前打量着鹤容世,没有靠近上手明抢,就是忌惮知道他这区区的内丹之别,大为不可思议嘴角抽搐愤然狰狞:“我告诉你鹤容世,你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取走我的尾巴让我险些奄奄一息,以为现在在这将它作为要挟,你有什么没有的,我只想求一段锦绣前程,现在连她也跟着被你一同教唆着,卸磨杀驴将我赶尽杀绝!”
“然后呢?你对自己的咎由自取白班唾弃,我都替你有些于心不忍了。”鹤容世屹立不倒,厚颜无耻反将一军,气得白少君准心一击,整个人抖擞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只要回答我的一个问题就好,白府里头那盒封锁起来的业冰,现在何处?”
“你个臭不要脸的,还记性不好!”白少君被逼得破口大骂,“当天夜里我就看见白久带着你离开的时候,分明是你自己将它偷出来给她的,还以为你们这对狗男女有多惦记那东西,谁碰了都会结冰的玩意你们拿了也就拿了,我不计较,现在又在这用我的尾巴逼我说什么!?”
那叫一个痛快淋漓,白少君从未得到过此等天赐良机,能抓着鹤容世的错处好好顺理成章的踩上一两脚,顿时舒服得蹬鼻子上脸看他。
“所以现在,还不赶紧的把尾巴还给我,这鬼地方我可是一刻都不想待了!”白少君完了事,舒坦了任督二脉,叉腰向鹤容世伸出手,五指张开成了个手心向上的巴掌,不忘得瑟的上下动弹动弹。
“不对……”鹤容世乍想起另一回事,信了他的邪不再追究,恍然大悟的追问:“那你去东瀛的路上,就没打算去另寻代替你这条带内丹的尾巴的东西,试图一飞冲天吗?!”
沦死沦生,多相皆我,亦多相无我,变化莫测随波逐流,世道如此我亦如是。
只道鱼水搁浅难割舍,入林容易,出山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