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气得半晌说不出话,只得在心里冷笑真是个油盐不进的东西,别说是杂役弟子、关外弟子,若要叫有心人发现他的潜力,那叫人抬举入门平步青云也未尝可知!
许是见我神色不虞,那少年又低下头去,我又看他乌黑发丝间露出的丑陋不堪的面孔,咬了咬牙,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切莫太急了。”
他低着头,过了会儿才点了点头,我心里想的是只要我谢辞在,绝不会叫他踏上流云峰!又想到父亲的话,便不由得思索起要如何将此事糊弄过去。
“饿了吗?可要用些餐饭?”我整理好心情,微微笑着看他,那少年见我对他露出温和柔软的神色,似乎有片刻的失神,在我又叫了一声后,才见他猛地回过神一样,微微摇了摇头。
我便指引着他走进偏殿,到了我平时用饭的地方落座,早有丫鬟站在那儿,见我便恭敬说,“少爷好,老爷已吩咐下去了,今晚叫一同主厅用饭,您若是现在饿了,就叫小厨房先给您做些小点罢。”
“你爱吃什么?”我偏过头问那少年,见他一副呆傻的样子,便不由得嗤笑起来,再转向丫鬟吩咐道,“那便叫人随便做些吧,再拿些水果来。”
丫鬟应了一声退下了,路过那少年时微微垂下头避开,我觉察到少年在看她,拿撑着下巴的手指敲了敲面颊,等丫鬟走了,我再看向少年,道,“你脸上这伤,是怎么弄的?可还记得?”
他又低垂着眼看自己的手,缓慢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在手中把玩着茶盏,略一沉思,便又说,“那你可还记得什么?”
少年似是默默思量着什么,过了一会儿,突然捂着头,似乎是头痛了,委屈地抬起眼来看我,这一眼,叫我发现他双眸生的极好看,睫毛浓密,低垂在眼眸上,那乌黑的眼珠晃动着微光,给他平添了一份乖巧……
这眼,我看着看着,就觉得和我小时候养的小狗儿一样,黝黑明亮,乖顺得紧。
“唉,可是头疼了?”我装作关心地问道,少年咬着唇点了点头,“一,回忆,就头疼。”我便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柔柔地安抚道,“既如此就别想了,慢慢来,先喝杯茶吧。”
“嗯。”他点头道,指节分明的手指端起桌上的茶杯,垂下眼将杯盏靠近唇边轻呷了一口,复又放下了,我瞧见他这动作,不由得微微皱眉,一时只感觉他怪异得厉害,乍一看是个粗鄙俗人,可言行间不经意的动作又流露出些奇异的违和感来。
他似乎是觉察到我在看他,便又侧过头来看我,我的目光滑过他脸上横亘而过的伤口,不由得暗自思量,若是没有那道丑陋的伤疤,他似乎是生的端庄俊俏,能惹来不少桃花的。
鼻梁高挺,眉目幽深,特别是那双眼,眼尾低垂,看着就叫人平白放下了戒心,只感觉和狗儿一样单纯亲人,可惜伤疤往那一横,纵是貌比潘安,都叫人不忍直视了。
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微微侧过头,双颊也慢慢泛上红晕,我有意捉弄他,便撑着下巴问,“你怎么不敢看我?”听我说这话,他的脸更红了,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闷闷地回答,“你……你生的好看。”
我在心里不由得笑他,我是比他生的好看百倍不止,他这样面容丑陋的丑八怪,便是拍马也追不上我。
“噗嗤”我笑出声来,便咳嗽了一声,又说:“这样你便不敢看我了?我瞧你刚才盯着过去的丫鬟看,怎么,你觉得她好看吗?”
“……好看。”他乖乖答道,我直在心里笑他是个笨蛋,这时丫鬟们已经将餐饭都送上来了,我便看过去,都是我素来爱吃的餐点,有清炖乳鸽汤,桂花茯苓糕,从食盒下还取出四盘水果,有本湖鲜莲子、金山苹果、鲜莲藕和牛奶白葡萄。
丫鬟布完菜就要退下了,我喊住她,问道,“我看你很面生,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有些害羞地垂下头,道,“少爷,奴婢名叫青菱,半年前才入府,所以少爷没见过。”
“青菱,好名字啊。”我说着,便笑眯眯地挥手叫她退下了,那丫鬟上来时,我瞧见少年一直低垂着头也不敢去看,便思量一二,不由得冷笑起来。
这不知道哪里来的山野孤儿,因着林叔伯的关系被送进谢府,想来是开了眼界了,我谢府哪怕是奴婢都个个生得水灵可爱,怕是叫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子看傻了眼!
不过——若是他如此俗不可耐,倒叫我想到了一个跟父亲那里交代的好理由!
等丫鬟退下后,我又叫他,“你觉得她好看,便不敢看她吗?”
少年怔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我,在我以为他又会呆傻地点头时,听他说,“不,我怕,吓到旁人……”
我一时咂舌,觉得了无生趣,便给嘴里送起饭来,我不说话,那少年便也默默无语。
到了晚上,所有人便都要至主厅吃饭,我本不想带那少年,却没想到管家特来给我交代,叫我带上那男孩一起入厅,我正换腰带的手指都不由得停了一下,烦闷不已。
看向院外,自晌午我二人用过小菜后,我便给他一本书叫他去看,叫我感到颇为意外的是,那少年竟然是个识字的,听我叫他看书,便一动不动地在院中看了一下午,姿势几乎都没换过。
我换好衣衫,从里屋里走出,刚一出去,少年便抬起头来看着我,我做出一个温柔笑着的表情,边走向他边说道,“走,咱们今晚一起去主厅用餐。”
少年嗯了一声,放下书,我问他,“你看了多少了?”
他抬起眼看着我,乖顺地回答道,“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