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筒子楼、发霉的墙壁以及摸一下就能蹭一手灰的生锈扶手。
就这么短短五层的楼梯,几乎每到一层休息平台的时候,盛皓都得揉额头许久,才能让那眼前一黑的状态稍稍好转。
直到现在,他都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汴霁谙怎么会死了呢?
他怎么可能会去跳楼自杀呢?
明明距离他们两正式分开的日子还剩下一个多月,这人怎么可能会在他受伤失忆之前去死呢?
盛皓说不清楚他现在是什么心情,又应该是怎样的心情;
似乎在他的认知里,汴霁谙可以被他以任何方式弄死,却唯独不能是自杀而亡。
一向对艺术极致追求的人突然有天以身献祭?
这完全是盛皓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
终于,他还是脚步不稳地走到了楼下,一步一步地挪动着,企图靠近那个倒在血泊中面目全非的男人。
道路上的路灯稀疏,却还是极其凑巧的,刚好就有一个的灯光完完全全打在了死亡现场上。
这若是放在从前,对盛皓来说,当真是一记观赏受害者惨状的绝佳位置;
因为对他而言,任何一幕血腥暴力的画面,都能轻易地留住他的目光,让他的一双眼睛都死死地盯在那血肉模糊之中,片刻都无法移动。
这也是盛皓改都改不掉的习惯之一,喜欢用眼睛将暴力的画面记录下来,印在脑子里,连任何一点细枝末节都不愿意放过的,方便日后恶癖犯了时细细地品味。
但这一回,与往常不同的,是盛皓发觉自己明明离得这么近,视觉下的灯光打得也恰恰好,可映入他眼帘的却只有一地模糊的血色,以及一片刺眼的红。
这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状况。
他怎么可能会对发生在脚下的残忍死亡画面,失去最基本清晰度的辨别?
盛皓使劲地眨了两下眼,尽他最大程度地将自己的视觉中心,放在该尸体的判断之上。
而经过他浅显的认知,他确信自己绝对亲眼看见了汴霁谙上楼,这具尸体上的衣服,也的确和汴霁谙身上穿的一模一样,身高体型方面更是像得十之八九,现在,除了脸部方面被摔得无法判断外,几乎所有地方都和汴霁谙一模一样……
可这一刻,盛皓竟诡异地发现,以往像雷达一样迅猛的恶癖,在这时候目睹躯体下坠、被摔成这么一副血肉横飞的样子,那熟悉的兴奋和快感却没有从心底准时地升上来。
盛皓刹时间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劲。
他习惯性地碰了碰裤带,想掏出一根烟来压压惊。
而就在这时候,就在他手伸进袋子里刚摸到包装盒,身后突然之间笼罩的黑暗正无声无息地将他包裹在原地。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双手臂早已从背后紧紧地环保住了他,耳边也突然响起男人熟悉的提醒,正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语气里透着愉悦的无奈,“说了让你改改喜欢发呆的毛病,怎么还是老样子?”
这句话落下的瞬间,盛皓一个机灵的,甚至不敢确定身后到底是人是鬼,这一切又是怎么一回事。
可男人的臂膀压得他很紧很紧,以至于盛皓的手被人抓起时,那人的指尖还在轻轻摩挲着他手心,而手心上的一处,则是他曾经和汴霁谙第一次做爱时,在打斗中被弄伤的地方。
“我也有一个和你一样的伤疤。”
说着,男人求证似的抬起他自己的手,那上面,赫然是盛皓当初用圆规和匕首,直接捅穿的位置。
联想到这里,盛皓很快就抬眸望向前面那具尸体。
而那具尸体的双手就摆在极其显眼的位置上,可上面却没有一点点疤痕。
——他站在这里这么久,竟丝毫没有注意到。
“盛皓,”汴霁谙一副很疑惑的样子,在把玩着盛皓的手时,偶然瞥到了对方不久前在天台上弄出来的伤,愣了一下后又很快回归主题道,“这么明显的一个漏洞你都没有找到,这不应该啊。”
盛皓心下一紧,“你到底想说什么?”
可汴霁谙还在死死地揪住这点不放,“你可是最喜欢观察这些东西的,平常你在我身边的时候,你看见这些画面的时候,你的眼睛通常都会瞪得很大很大,好像生怕会错过什么,连眨一下都舍不得。”
“可这回,盛皓,我都帮你把灯光都调得这么好了,你却看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
汴霁谙轻声喃喃道,“你好像有点失态了。”
失态?
盛皓觉得有点搞笑,他这算哪门子的失态?
但连这么明显的问题都没有看出来的盛皓,此刻被戳穿开来还是有点不想承认的心虚,只好转移话题道,“那那个人是谁?”
汴霁谙对此也毫不避讳,“是你舅舅,死了以后费了我好大功夫,才将他身体切割成和我一样的身高体型。”
而对于肚皮男的死,盛皓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他只是意外,意外汴霁谙整这死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背着我杀了我舅舅,又引诱我出来装出一副自杀的假象,最后再揭露真相说我失态了,那死的其实是我舅舅。”盛皓提起来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可笑,“汴霁谙,你到底想要干嘛?”
可偏偏这时候,汴霁谙说出的话总是牛头不对马嘴的,“我发现你这一段时间安分了很多,虽然你还是那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也从没放下想杀我的心思,但行动上少了不少,倒是睡觉开始提防了起来,你是在防备我?”
这让盛皓怎么解释?
他总不能说他已经窥得天机,在不久之后,他自己注定受伤失忆,汴霁谙注定被他打败,在这期间,一次又一次主动出击的失败早已证明,只要时候未到,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得在事发之后两年时间,两人才能再度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