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尸体,等到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半夜。
整个屋子在汴霁谙进来的时候,没给他留一盏灯,但他并没有因为全身的秽渍而直奔浴室,而是径直地来到盛皓的房间并关上了门。
即便在没有开灯的情况下,依托着窗外稀疏的光线,汴霁谙仍然能于黑暗中精准地临摹出床上某个人不安分的睡姿。
比起汴霁谙自己睡觉时雷打不动的平躺,如同死人一样地将双手束于腹部,睡着后更是没有多少动弹,盛皓则是要显得闹腾许多。
尤其是这人还喜欢趴着睡觉,就好似此刻一样,双手双脚乱放一通,连被子都被其给蹬得露出了一大半腰际在外面,正随着它主人平稳的呼吸频率而缓缓起伏。
若是在这一刻换做是其他人站在这里,可能还会好心地上前,去帮这人盖好被子。
可惜汴霁谙完全不会。
并不是因为他不懂得怎么照顾人,而是自打他进到这个房间站在这里的一刻起,他就知道,盛皓根本就没有睡着。
就像他之前吃席时让这人先走一样,一天都没有吃到肉的小狗,往日里恨不得二十四个小时都粘着主人,又怎么可能会因为主人随口的一句打发就屁颠屁颠地走呢?
大抵是屋子里实在找不到趁手的工具,学校又没有这玩意儿的情况下,就趁着好不容易独行的机会,不知道上哪买了一把。
还有这看似大咧咧、手脚无处安放的睡姿。
在汴霁谙眼里,这人几乎每一个伪装出来的小动作都瞒不过他。
就比如喜欢趴着睡;
什么情况下趴着睡会比较方便呢?
那就是当凶器藏在枕头下面的时候,趴着睡时的双手可以无限制地放在枕头边,一旦有人靠近,那只手就能以最快的速度从枕头下掏出凶器,来进行攻击和防御。
而为了降低对方的警惕性,光摆弄手还不够,还要将四肢都弄成这么一副随意摆放的闲置模样,最后在关键时刻,造成出其不意的反击效果。
这种伪装出来的样子汴霁谙之所以能够识破,除却他这些年里杀人暴力的经验外,他敏锐的观察力早在他进门的那一刹起,便捕捉到了对方靠近枕头右胳膊的紧绷。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汴霁谙真要下死手,在已经知道了对方接下来杀招的前提下,他完全可以做好完足准备地上前,然后在盛皓蓄力一击的时候,让这人措手不及的效果功亏一篑。
但汴霁谙没有选择上前。
他就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看着床上盛皓佯装出来的安详睡貌,看着这个小白眼狼明明心里好奇焦灼得要死,却不得不装出一副睡得很死的样子来思考自己为什么不上前。
这让汴霁谙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上次冰窟的事情。
他也是同样地有耐心;
所以他能够忍得下身体物质的疼痛,忍得下常人无法接受的煎熬,义无反顾地潜在水底张开他的血盆大口,只为等待猎物的一步步逼近。
他很享受这种戏耍盛皓的过程。
——就像逗狗一样。
而趁着这会儿两人难得的面对面宁静,汴霁谙盯着那张熟睡中的侧脸,他似乎有点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动画和电视剧里,反派总是喜欢带着他的小弟或者啰啰一起做事。
就像他没遇到盛皓以前,光明灿烂的法治社会不允许他这种变态恶心的人出没,所以他完成的艺术品就算再美、再具有深度,在不符合时代正能量主流的前提下,都不会有任何人发自内心地去赞美和欣赏。
他们只会避而不及;
只会在嫌恶与恐惧的同时,从道德的制高点出发,骂他是社会的败类,是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蛆虫。
他就这么秉持着他自己的审美和创作,一度游走在社会的边缘对自己的艺术品顾影自怜。
可突然有一天,在这种只能孤芳自赏的日子里,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指着他鼻子信誓旦旦要揪出他尾巴的人。
他既感到新奇,又不觉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劲,所以他再三逼问,却发掘出了一个令他更感兴趣、更加迫不及待想要摧毁的人格脾性。
起初,他对盛皓死亡的铺垫计划得非常周到。
他觉得像盛皓这么要强的人,就应该在重重药剂或是暴力下,被驯服成只能趴在他脚下苟延残喘的畜生。
在杀死盛皓之前,他想要盛皓发自内心地朝他屈服。
让那双一见到自己就恶意兴奋的眸子,只能流下真实求饶的泪水;
只能被他关在笼子里,蜷缩成一团,每天都战战兢兢地等待他回家,等待他喂食,等待他按照心情赏赐的糖果或是巴掌。
可这一切被紊乱的变故仅仅发生在他一次偶然的狩猎里,对方跟在他屁股后面,对他艺术创作过程所持以的、难以忽视的激动和亢奋。
是一种赤裸裸对他行为的肯定和喜欢。
这带给他些许微妙又不习惯的成就感。
但他刚开始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所以他依旧按照着计划来对其注射着药物。
而在那约定的二十天里,他开始频繁地布置杀人的计划和铺垫,他开始隐隐约约地期待着什么。
他开始觉得,似乎在工作的时候带一条狗在身边的话,似乎不会显得那么孤单。
可他真的忍受不了孤单吗?
很明显的,他只是想在这日复一日、重复无聊且只能自我欣赏的日子里,找到一点和同频人分享的愉悦,找到一点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作品,被其他人认可的快感和喜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