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至上游,便不能再继续行船,只能下船改走陆路,和前来接应的队伍会和,船队上的粮食也要搬运,这又要浪费半天的时间。
李明月被薛讷看成座上宾,让她在一旁等候,可天知道她此时最不想的就是等候,她倒宁愿和薛讷一样亲自去搬运粮食。
李明月拉着大黑马,靠着它坐在地上。
她瞥了一眼不远处跟着的几个人,随即便调转视线,看着远处的临时码头上来来往往搬运口袋的士兵,那几个人不用猜就知道是吴贵留下保护她安全的。
吴贵确实是衷心,一心为她着想,可是他到今日却依旧不明白到底怎样才是对她真正的忠诚,她希望的忠诚是不管她的对错,都一心站在她的一边,而不是站在她的对立面和她作对。
就像这次,以他的脑子,不可能不知道她要到战场上来做什么,却依旧横加阻挠,说到底他还是没有摆脱她的母亲,武后的余威,一个人的能力大小,也能改变属下的忠诚度,在这一点上,李明月觉得自己非常佩服武后,这样的女人,是她两辈子都望尘莫及的。
再说她如今也不想要上一世那样打拼,只想在自己的优越条件下,和自己所爱之人,白首不相离。
车队虽然已经加快了速度,可是到了遂州已经是三日之后。
远远看到连成一大片的白色营帐,李明月却突然不敢迈步,她不确定见到的薛绍是什么样子的,是缺了胳膊瘸了腿还是,还是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
薛讷骑着马走过来,看着李明月的表情,不明所以地说:“公主这是怎么了?军营马上就要到了,怎么不走了?如今已经到了,公主总可以说说自己一定要来这里的原因了吧,看臣是否能够帮得上忙。”
李明月按着胸口低下头,紧紧地抿着嘴,用力压下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然后才抬起头,看向薛讷,微红着眼眶笑道:“呵呵,没什么,我只是有些开心,我想找一个人,还真的需要慎言帮我。”
薛讷朝她抱了抱拳,“只要力所能及,定全力以赴,只是不知公主要找的是谁,这军营里十几万人,若要寻一个小兵,恐怕要费不少力气。”
李明月点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我要找的人你也认识,便是黑齿常之副使帐下亲卫杜宾客。”
薛讷爽快地说:“这个好办,臣便派一人带着你过去,只是公主要先到裴大总管处说明情况,否则恐怕会出些麻烦。”
李明月却顾不得那么多,“我要先去见了人,然后今晚便到裴将军处,说出那件克敌兵器,慎言便先替我瞒半日。”
薛讷无奈,只能答应。
到了军营前,验明正身,薛讷带着其余人去安排军粮,派了一个小兵带着她去寻杜宾客。
李明月一身黑衣,做男儿装扮,且步子毫无女子的扭捏之态,穿梭在密密麻麻的营帐之间,只是一个长相颇为清俊的少年郎,却并没有博得过分关注。
李明月低头看着脚尖,听着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只觉得一颗心脏都要从嗓门跳出来,大约走了一刻钟,引路的小兵停了脚步,指着前面的一顶小帐说:“那便是杜郎将的营帐,里面住了三人,都是黑齿将军帐下亲兵。”
李明月顿住脚步,抬头看着前面那顶不起眼的帐篷。
她一直站着不动,看到杜宾客掀开门帘进去,看到一个小将摔了帘子,一脸怒气冲冲出来。
引路的小兵什么时候离开的她的不知道,她走进几步,正对着营帐的门帘,从塞外春风撩开的缝隙间,看到杜宾客坐在榻旁说话,看到榻上一个苍白病弱的身影喝药,只觉得一瞬间模糊了眼睛,这么长日子以来的担惊受怕,终于是值了。
所有的忧虑担心,在看到他好好活在眼前的这一刻,便都烟消云散了,她不再想他是不是伤残了,就算他缺胳膊断腿,一辈子残废,她就伺候他一辈子,他不能赶她走,她也再不会轻易离开,他们再也不要分离……
李明月对上薛绍的视线,听到帐内清脆的碎裂声,听到杜宾客在问“怎么了”,这一刻她明白,她费劲心思,冒着惹怒武后的风险,到底是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