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瑾棠单手捂着腹部,湿淋淋地站在甲板上,整个人如未出鞘的锋刀,透露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凛冽森寒。
“你要跟他走?”
陈熠紧攥着手里的刀,上面精致的饰品棱角嵌进肉里,硌得掌心生疼,他仿佛没有察觉,直勾勾地盯着陈瑾棠,张着嘴,又不知要说什么。
他摇头,那双雪亮的眼睛第一次避开陈瑾棠的注视,陈熠向陈瑾棠的方向走了一步,又一步,他走得摇摇晃晃,好像被摄取魂魄的人偶,破碎又精美。
龙玺抱臂,默不作声地看着两人,就在他以为少年要走到陈瑾棠的身后时,陈熠站住了,少年眉目冷冽,双眼猩红,好像有莫大的痛苦压在他的身上,使他双肩颤抖,说话也一直低哑,像风在海上哭。
“爸爸,对不起,我要收回对您的爱了。”
在看到陈瑾棠的那一刻,陈熠就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但他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他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陈瑾棠可以用鞭子,用刀枪,用一切暴力的手段来驯服他,除了他的爱。
爱是多么美好,多么奢侈的东西啊……
陈熠说完,没看陈瑾棠的反应,僵直着转身,抽刀。
龙玺挑眉:“小可爱,我想带你走,你却拿刀对着我,也太过分了吧!”
“不过,你真要跟我打?”龙玺笑嘻嘻地道,“我们那儿有一个习俗,我要是打赢了你,你就是我的人了。”
“小可爱,我可太期待了。”龙玺不正经的样子并未激怒陈熠,反倒是他背后的陈瑾棠说了句:“让开。”
陈熠没有动,警惕地盯着龙玺,这人受的伤在胸口和腰侧,他手上没有武器,先前又明显地露出疲态,陈熠谨慎小心地计算着自己的胜算,他有刀,背后有陈瑾棠。
可陈瑾棠也受了伤,很严重的伤,他甚至在潮湿的海风里闻到了陈瑾棠身上飘来的,浓重的血腥味。
这场架到底没打起来,陈瑾棠的手下反应很快,迅速调头对龙玺的船只进行了围堵,龙玺冷眼看着,眼中的嗜血疯狂让人触目惊心。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毫不介意所有人都在此刻葬身大海。
“你可以带走林燊,我另外再给你一样东西,让你可以名正言顺地处决林燊。”谁也没想过陈瑾棠会先退让,他把住陈熠的肩,把半身的重量架上去,气定神闲地抛出诱惑。
他笃信龙玺拒绝不了。
龙玺瞬间变脸,眼神阴鸷可怖:“什么东西?”
陈瑾棠:“林七生前的最后一段录像,在我这里。”
“龙玺,你敢要吗?”
陈熠看见他的身形晃了晃,他的失态像一道水波,眨眼间就没了踪迹。龙玺扯出一个阴冷的笑来,他看着陈熠,话却是对陈瑾棠在说:“小可爱,如果他骗我,我就把你活剐了,一片一片丢进海里喂鲨鱼,怎么样?”
“不怎么样。”陈熠面无表情,看他发疯。
“哈哈。”龙玺大笑,雌雄莫辩的一张脸妖冶异常,他挥手,眼里是抑制不住的杀意,“东西给我,我让你们走。”
很快,一卷录像带被送了过来。陈熠半边身子都让陈瑾棠压麻了,他皱了皱眉,意识到陈瑾棠是真的伤得很重。
一直以来,养父是高高在上的君主,发号施令,运筹帷幄,他很少让自己陷入险境,也许久不干打打杀杀这样的事。但都是这条道上混的,纵使千方百计想洗白,又能干净到哪里去?
陈熠其实遭遇过几次绑架和刺杀,那些人把他当陈瑾棠的亲儿子,得知弄错了后经常恼羞成怒,陈熠觉得可笑,他常常告诉自己,得到陈瑾棠的偏爱是有代价的。
他高估了自己承受代价的能力。受不住养父变态的爱,就想跑,陈熠也挺唾弃自己的,但没办法,他还没有完全被陈瑾棠驯化啊。
因此,当龙玺出尔反尔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再次反水,跟着龙玺跑了。
反正被抓回去都要受罚,跑一次,跑两次,跟跑三次区别也不大。
他没想到的是,龙玺真的带他跑掉了。导致他现在肩膀上都残留着一阵酥麻,仿佛陈瑾棠还在他的旁边,用一个简单的姿势护着他,禁锢着他。
“小可爱,”龙玺手上中了一枪,他去拿录像带时,子弹贯穿掌心,整个左手都即将废掉,此刻半垂着用绷带固定,血红一片,他有气无力地笑陈熠,“你可真有意思,又不让我打陈瑾棠,又使劲往他伤口上踹。”
是的,陈熠被陈瑾棠一只手轻易扣押,他下了狠手,故意攻击陈瑾棠受伤的腹部,才得以侥幸逃脱。这样来看,他先前的护主仿佛是演出来的投诚计,为的就是后面狠狠地重伤陈瑾棠。
陈熠狼狈地瘫倒在岸上,不一会儿,鱼打摆似的侧着身子干呕,黏腻的鲜血怎么也洗不干净,他半死不活、鬼迷心窍地想,我好痛快。
龙玺的人很快来接应,龙玺陷入晕迷,陈熠则被他的手下打晕,一并带了回去。
再次醒来陈熠坐在床上足足懵了十分钟,望着房间西式华丽的摆设,一种不真实感包围着他,他下意识摸了摸枕边,触手冰凉坚硬,刀让他冷静。
他去找龙玺,得知那人还在地下室,陈熠本想转身回去,却被一个男的叫住,那人带着他往下面走,血的味道让人作呕,陈熠不由得拧眉,他发现龙玺这人总是喜欢搞一些血腥的场面。
但即使早有准备,眼前的这一幕还是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陈瑾棠从不让他进刑堂,他做错了事,都是陈瑾棠抽空来料理他,小时候会罚跪,藤条抽小腿或者手心,也动鞭子,他正经挨打的时候很少见血,但后面陈瑾棠说的“家法”总伴随着他分开的腿,陈熠对惩罚这事越发没了估量。
他忘记了,每个家族都有见不得光的地方。
龙玺右手转着一把银色小刀,正专注地向下划,轻轻薄薄的一片从骨头上脱落,涮几下水,隐约看得见纹路,龙玺把那张肉摊开在刀上,摆给肉的主人看——
一个男人,林燊,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手和腿被削成了骨头架子,脸上只挂着半只耳朵,鼻子被拔了皮,血糊糊的两个出气的孔,眼睛倒是亮,发狂似的猩红。
他还活着,有意识地活着。
陈熠倒吸一口凉气,又被空气中弥漫的腥臭味弄得想吐,他冷冷地瞥向龙玺,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呵,你看看这是谁?”龙玺站到陈熠旁边,随手把刀上的肉扔进鱼缸里,几条食人鱼在浑浊暗红的水里翻腾,瞬间就分食干净。
“林七,找你来了。”龙玺把陈熠往前推,林燊双目圆睁,受到巨大惊吓般呲裂,久久喘不上一口气,呼吸像个伤痕累累的破风箱,残缺的五官用力,像要脱出来一般,看着分外诡异和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