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一进腊月,净是好日子,于傅氏还是狠狠心,献上半斤豆油,找西酉家村的妙算子——“赵半仙”给查了个好日子:公历一九七零年一月二十五,农历一九六九年腊月十八,黄道吉日,宜嫁娶。
于傅氏乐呵呵地赶回家,挽起袖子和闺女炸翻、酥棋子1、烘生、炒瓜子……忙得不亦乐乎。
等到该日良辰,于文龙和小他五岁的蔡晓儿在亲朋的祝贺声中行过了人生大礼。
冬日天黑得快,远一些的客人吃好晌午饭就陆续告辞了,当庄儿的亲朋好友直等到吃了晚饭,闹过新娘,才会醉醺醺地各归各家。
李长南大着舌头掰新郎官儿:“文龙——哥,你——不仗义啊!刚——叫兄弟们别——癞蛤蟆吃——天鹅肉,啊,话还没——落地上,你自己——倒好,一个人——偷吃上了!呵呵——呵”他挥舞着右臂又强调了一句:“真不——仗义啊!”
顶着一张关公脸的兰传厚也快步跑过来,从文龙手里接过趔趔趄趄的李长南:“长南老弟,这事怎么能怪文龙呢?咱哥们,谁得了弟妹的青眼,还不都是一个样儿高兴!老话儿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你没看见,那个牛逼哄哄的麻杆儿洋子,嗯,就是叫卢仝的那个知青儿,瞪着一对牛犊子眼儿,菜还没夹过一筷子,喜酒就把他的马脸喝绿了!”
“着呀!咱都是——癞蛤蟆兄弟——谁跟谁呀,不管——哪个吃上——天鹅——肉,都一样,我是真——高兴!替文龙——哥高兴!”长南不听使唤的大手紧握成拳,“噗、噗、噗”地捶打着文龙的肩膀,嘴里还不住声儿,磕磕绊绊地囔囔着。
兰传厚“鬼鬼祟祟”地向后撒目了一眼,瞅见细高个子的张长天正在开导着卢仝什么。
他转回头儿撇着嘴儿对文龙说:“兄弟放心,我这就把卢仝跟这小子撮走,省得他俩误了你和弟媳妇儿的良宵。”
“谢谢啊!谢谢了!以后常来家坐坐儿,俺两口子请你们吃好的!”文龙耐着性子,在说了不知多少个“谢谢”之后,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个贺客,兴冲冲地返回新房儿。
龙凤烛,并头高烧,照耀得屋子里红彤彤一片。
他喜滋滋地看了看正在暖炕上铺“带籽被”的新娘子,见炕头一个被筒、炕腚2一个被筒,两个被筒之间还“板板正正”3儿地安插了一张梧桐木炕桌儿,不觉一愣。
文龙指着铺盖儿疑惑地问:“晓儿,你这是嘛意思?”
蔡晓儿头也不抬地摆弄着鸳鸯枕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的伤还没养好,不宜剧烈运动。”
“嗯?运动?”文龙一怔,马上反应过来,赶紧狡辩:“哦!我的身子棒着呢!只不过几条小裂纹儿,不碍事儿的,早就好了。”
蔡晓儿毫不退让:“你又不是医生,你说好了就好了?不行——怎么也得养足一百天!”
文龙讷讷着,无言以对。
为了给自己多争取点福利,他沉默了一霎儿,把头凑近新娘,低声道:“好吧,就听你的,我不‘剧烈运动’,不过今天呢,怎么说也是咱俩的新婚夜,搂着你睡觉——总行吧!”
蔡晓儿犹豫一下儿,还是不肯通融:“不行!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我怕你控制不了自己,得陇再望蜀。”
文龙面露不快:“得陇再望蜀是啥玩意儿?我一个堂堂正正的大男人,怎么就成动物了,还‘下半身思考’,在你眼里,我就那么的不是个‘东西儿’?”
“书上说的,那还有假?‘得陇望蜀’就是‘吃着碗儿里的,望着锅儿里的’。”蔡晓儿看于文龙不高兴了,低声咕哝着:“人本来就是动物,只不过侥幸进化得高级了而已。”
“书是啥?那都是写书的人瞎编的,哪就都能编对了?快——别信了!还有,那句话怎么说的,噢——,光听信书还赶不上没有书,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
文龙边说边拍着自己的胸膛,“嘭嘭”有声:“晓儿,你管把心放在肚子里,我可不是你说的那种‘吃着碗儿里的,望着锅儿里的’人。”
他嘴里说着,手下不停,单臂举高饭桌子,撇着嘴儿嘲笑:“嗨!再说了,就这么个木头玩意儿,能挡住我?你还真幼稚!”
蔡晓儿不屑一顾地反驳着:“是‘尽信书,则不如无书’,说什么木头玩意儿,有道是‘防小人不防君子’,你若是真君子呢?可不就挡住了!” 蔡晓儿鄙夷地果断下结论:“今儿个,我总算明白什么叫‘不学无术’了!”
“我倒是想‘学有术’,可也得有那个读书的命儿不是?四岁上,爹就没了,光要饭儿就是七年,肚子都填不饱,拿什么——念书?你以为都像你那么好命——呀!”
于文龙把桌子倚放到炕前的墙旮旯儿里,双脚互帮着蹬掉鞋子,爬上暖炕儿。
“你没——手呀,新鞋子——呢,都蹬脏了——!”蔡晓儿看着于文龙野蛮的脱鞋动作,皱着眉头表示自己的强烈不满。
“不要信书上说的了,我是你男人,你要信我,我说——不弄你——就不弄你!”文龙按照自己的意愿重新铺着被子,重重地承诺着。
“你——你说的什么话儿?真是的,粗俗,低级下流……”蔡晓儿被文龙简洁原始的对白羞得面红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