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声中,迎来了蔡晓儿在婆家过的第一个新年。娘家离此虽不过百里,风俗却大有不同。
这一年腊月是小尽:二十九过年。
一大早,于傅氏就带着蔡晓儿捞“隔年饭”1,做供品。供奉食物以表心意,是人们普遍采用的祭祖仪式。
供品有五个碗儿、五个碟儿、五个大饽饽、一大方年糕。小饽饽儿、小面元宝儿、小面鱼儿若干,大葱三棵。供奉祭品的碗、碟都要色统一的。
五个碗里的祭品分别是:“隔年饭”、猪肝、煎豆腐、摊蛋饼、烧猪肉。
“隔年饭”就是捞的半生的小黄米干饭,培得满满一小碗儿,等它似干非干时,扣到做供品的碗里,镶上一圈大红枣,顶儿上再插一棵饱吸水分的枝盛儿的绿菠菜,就成了。
其他几个碗都盛满白菜丝,把猪肝、煎豆腐、摊蛋饼、烧猪肉整得薄薄的,覆盖在白菜丝上面,正顶上再分别插一棵菠菜,也就完成了。
五个碟里呢,分别盛放:苹果、梨、橘子、柿饼子、小蜜枣儿。水果品字形装碟儿,点心摆得好看一点儿就行。
午饭后,于傅氏婆媳开始准备素馅儿,包年夜饺子。
文龙则请出一幅绘有先祖图像的大卷轴,遗像下面密布细线格子,小格子里工笔填着已作古的祖宗们的名讳,这幅既有“先尊”图像,又带家谱的巨画,俗称“轴子”。
“轴子”上照例大书一副训导后辈子孙的对联。右联:忠孝持家远;左联:诗书处世长。横批:忠厚传家。
文龙小心抖掉夹在轴子里的碎祭香,将其高高悬挂在“祭桌”后面儿的墙壁上。
于家的祭桌儿早就变卖了,家里只剩下两张桌子,一张是母亲的“陪嫁”——八仙桌,此桌所担责任重大,来客儿的时候,是餐桌;过年的时候,是祭桌。另一张是吃饭的炕桌儿,它的用途更多样化。比如此刻,它就是摆放在“天地”里的供桌儿。
文龙在“轴子”前的祭桌上摆好三趟儿供品:
最里边儿,一字儿排开五个饭菜碗儿,配五双筷子。
中间一行五个水果点心碟儿。
最前面,左边,品字摞起五个大饽饽;右边,一大方载着大枣的年糕。饽饽与年糕中间,放置一个装满细沙的大香炉。香炉两边各安一个烛台,上插甘蔗粗细儿的蜡烛。
另外,祭桌上还要放上把斧头——“祈福”;边儿上插根儿新折的,隐隐透出暗红色的桃枝儿——用来“辟邪”。
“天地”里的供桌上要垒五个小饽饽儿,安一个小香炉儿。
按说,祭桌儿准备好就该贴春联、“过门笺儿”2、年画儿、窗儿了。
可今年文龙和蔡晓儿新婚,门联儿、年画儿、窗儿早早儿地就糊好了,无需更换。文龙今天只需粘上过门笺儿就可以了。
因此,他的工作比之往年轻松了许多。
下午三点,文龙嘴里念叨着:“左红右绿黄中央,粉红蓝紫衬两旁”。在大门口的门楣上贴上 “连、年、庆、有、余”五个不同颜色儿的过门笺儿。
而后,拿出两刀烧纸儿,整齐放在凳子上,用印冥钱的纸凿子在上面认真敲打了,十几张一叠儿分开,对折后“”成180°扇形,摞好备用。
快黑天儿的时候,他又拿上三炷香和半“刀”好的烧纸,用小白瓷“燎酒壶儿”装了一壶清水,会同族中老少爷们去后茔祭拜——“接年”。也就是恭请先祖们“回家”过年。
晚饭是不吃的。
婆婆拿出三个小笸箩儿,一个装满烘好的“长生果儿”3;一个盛上炒香的葵籽儿;一个放上些许块儿、柿饼儿和杏仁儿,白瓷大碗儿倒上开水。
婆婆笑咪咪地说:“晓儿,吃个柿饼儿,事事如意!”
文龙捧一捧生给于傅氏,恭敬地说:“娘,你多吃‘长生果’,长生不老!”又捏几个杏仁儿给媳妇儿:“晓儿,吃杏仁儿,年年都是幸福人儿。”
蔡晓儿抓起一把葵籽儿问婆婆:“娘——,吃这个有什么讲究?”
于傅氏递给儿媳一块儿,笑道:“这孩子,葵籽吃起来香喷喷的,再漱上一块,就是‘日子过起来又香又甜’哪!”
“呵呵呵……!”
“哈哈哈……!”
“哈哈……!”
一家三口儿坐在炕头儿,吃吃喝喝儿,其乐融融地说笑着守夜。
等到近半夜儿的时候,婆婆抱来一捆事先留出的豆秸儿让蔡晓儿烧水。豆秸易燃,一个苞米皮就引着火儿了,紧接着锅灶儿里就响起“噼噼啪啪”的爆豆声儿。
于傅氏听着欢快的“噼啪”音响,如闻仙乐。她眯眯笑着:“噼噼啪啪,兴旺发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