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放亮儿,爹就悄悄地出了门儿,陪着娘和二舅,摸索着返回了傅沈屯——那个“支离破碎”的大院儿……
爹把偷偷攒起来的五块钱给了娘,让娘和“傻子”二舅先在这个所谓的“娘家”等着……
他这就回家去筹钱:当务之急,总要先把岳母和三个舅兄的后事儿处理好嘛!
爹急三火四地走了。
娘抹着泪儿,细心地给姥姥和舅舅们逐一整理遗容……
“家”里的东西也扑棱得乱七八糟的……
娘抽噎着,在空落落的,显得比往日更阔大的房子里伤心地拾掇着……
这时,有轻轻的“窸窣”声在耳边响起。终于有人走进这个死气沉沉的家了。
娘还以为是筹钱的爹回来了。
扭头儿一看,居然是从小疼爱她的“二娘”,挎着包袱儿,挪动着小脚儿,踉踉跄跄地过来了。
一见二娘,母亲猛地站起来,趔趄着扑过去。母女相拥,也不顾得“避嫌”了,嚎啕大哭起来……
二娘早就知道“女儿”在婆家不如意,恐怕是拿不出钱来处理丧事儿的。
加上这几年,她在傅沈屯的娘家祸事连连,再也无力像先前那样儿“帮衬”她,她的婆婆怕受牵连,更是恨不得快点儿把她休了,好早跟她娘家的这些“坏分子”划清界线呢!
因此,周氏本也没有在银钱上指望过女儿。
她打开包裹,拿出她平日积攒的“体己”,总算“请”来了几个“闲汉”“帮忙儿”,勉勉强强地发送了死者……
当二娘听到她痛爱的“五儿”领着傻子二哥回家,遭婆婆大骂,并连夜撵出家门的事儿,她的眼圈儿登时又红了。
二娘长舒一口气儿,一咬牙,字字沉重却又斩钉截铁地说:“傅西也是俺儿子,他以后就跟俺过了。”
第二天,原本立志“为夫守节”的她,就通过媒婆儿的嘴儿,放出话儿去:准备带子改嫁……
已经打了三十八年的光棍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屠夫——郝新仁,做梦也没想到,土改后竟能娶上周氏这样既温柔又漂亮的女人。
他真是有满肚子说不完的感激呀!除了要感谢党,感谢毛主席,感谢政府之外,他觉得最最要感谢的,还得算周氏本人了。
因为这个光棍儿们“人人垂涎”的傅家二娘,一透出要改嫁的风儿,当天,就有不包括他在内的四个光棍儿,先后托了媒人,上门提亲了,而且条件个个比他优越。
尤其可怕的是,里面还有一个风头正盛的农会会员——尚田立,他可是列着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一直在那儿得意地摇晃着被“吊死鬼儿”临死前胖揍过的“猪头”呢!
这些年,郝新仁他爹、娘撇下他早早走了,“祖传”的那把杀猪刀,在这个困难的年月里,更是“一年倒有半年闲”……
看看他家里:糙地无一垄,草房仅三间。实在没有什么竞争力,恐怕就是“大罗神仙”也想不到,周氏二娘竟然舍弃尚田立这块“膏粱”不嫁,而“屈就”了自己这个“没猪可杀”的“草莽”汉子……
周氏二娘是“心甘情愿”嫁给其貌不扬又家徒四壁的郝新仁的。
就这一点儿,他每每“乐呵”够了,清夜扪心,回想起周氏当时那种大义凛然的行为,郝新仁总是感激涕零。
虽然周氏嫁给他,有个“附加”条件:就是要带着傅西——这个“傻”儿子,一起“过门儿”!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