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子命苦啊!嫁给我以后,她就没断了吃苦受累。生我家老大的时候,我也不在家,听说她好不容易才诞下孩子,可家里穷得叮当响,孩子娘连一碗‘定心汤’都没捞着喝。那时我娘还卧病在床,她找了个破袄把孩子一包,放到我娘身边。大冬天的,她连一天月子都没坐,背上篓就去搂草了。”赵书记抽抽鼻子道,“因为营养不良,她奶水不足,我儿子瘦的皮包骨头,连个腚都没有,到两岁了还不会坐……”
屋里的人听了赵书记的讲述,全都唏嘘不已。
蔡晓红着眼睛帮泪汪汪的唤弟打理好衣物行李,叫她跟赵书记一起回去,嘱咐道:“好好照顾你干娘,别老挂挂家里,等你干娘病好了再回来就行!在学校里好好读书,少看那些不着调儿的武打言情小说,我给你装了几本中外名著,有空儿多读读,跟同学好好‘噶胡’,别‘噶爱’……”
蔡晓把闺女送上了赵书记的车,眼看他们绝尘而去,心里顿时如同被掏空了一样,怅然若失。然而,此时她根本还没有意识到小唤弟将要去面对怎样残酷的“暴风雪”。
多年以后,每每想起唤弟,她还是常常自责,因为正是她亲自把女儿推进了可怕的深渊。
小唤弟抱着挽救赵婶婶的伟大信念而来,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了赵书记的家。那时,她更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莫大的危险正在向她靠拢……
仅仅过了一天,她就突然遭遇了不测。
……
这个天杀的噩梦究竟是从哪里开始的呢?
当那位情绪失控的母亲哭喊着“还我闺女”突然向毫无防备的雨轩妈妈狂扑而来时,身边“饰演”雨轩的唤弟于千钧一发之际,无意识地出手猛推了她一把,由于力度过大,几乎把来人推倒在地。
也许就是从这一把开始,唤弟被迫做起了长长的噩梦。
她这不经大脑的一把也许正是引爆对方的导火索,瞬间就将烂俗的悲惨剧情抢到了自己头上。
那位癫狂的母亲带来的儿子急忙接住他差点被推倒的娘亲,血红的眼睛死瞪着唤弟,怒气如同已经燃尽导火索的雷管一样,恐怕就算玉皇大帝亲自降临也遏止不了他狂暴了。
他放开母亲的胳臂,抢前一步,抬脚就踢倒了唤弟。反手夺过雨轩妈妈手里之前还在敲打被的长木棒,凶狠狠地抡起来,疯了似的对着倒在地上的移动目标就是一顿猛敲猛打……
额头、肩胛骨、腰、背、挡棍的右手腕、右脚踝、左脚腕子……
唤弟从头到脚全是对方的落棍点儿。
四尺榛木棍子落到哪儿,唤弟就感觉哪儿火辣辣的。
起先她还痛苦呻 吟着试图举臂遮挡,后来头疼欲裂间,翻滚躲避间后腰也重重挨了一下,唤弟昏过去前似乎还隐约听到了清脆的枯枝折断声。
一霎时,她突然明白沐浴暖暖阳光的被子在棍棒下的那种“幸福”感受了。
唤弟在心底为它们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悲悯叹息,瞬间放松了周身绷紧的肌肉,听天由命地停止了激烈的挣扎,一动不动地闭上了沉重的眼皮,盖住了蓝天白云下的那双曾经聪慧灵动的黑眼睛。
……
北京某医院洁白的重症病房里,升降床上的唤弟还在死神鬼域前的警戒线上方悬浮着,前迈一脚是轻松的解脱,后撤一脚就是痛苦的煎熬,她在“解脱”与“煎熬”的艰难抉择中踟蹰着,举足不定。
……
唤弟房间的外阳台上,已经“位列仙班”的前主人——雨轩从南方带回的那盆清新的栀子,似乎还在斜斜的细雨中:抖动着淡雅如玉的瓣,散播着久远的清芬,随微风舞得正酣畅……
家里那个90公分高的长条形圃里,马种菜特艳丽、臭菊正鲜黄……
这个长得这么高的长条形圃,就砌在唤弟和她嫲嫲的窗外。
嫲嫲搬来康庄农场的第二天,就催促文龙爹爹搭建了这个兔窝。这个圃的黑土下铺着厚厚的钢筋水泥板。水泥板底下,就是兔子们两层“楼房”的家。其中一个“单元”的铁笼门内,住着一对漂亮的白毛红眼兔子,他们是唤弟的心头之宝。只是……现在谁在割青草饲养它们呢?可知道它俩最爱吃的不是扁嘴芽儿,而是喇肉蔓子吗?还有顶上的那窝刚刚出生六天的小稚兔崽子,也不知现在睁开眼了没?